“它需要像佛法一样,具有普世性的悲悯与智慧,能打动不同文化背景的人心;也需要像儒家一样,具备构建秩序、规范伦理的现实力量;或许,还需要一丝墨家『兼爱非攻、赖力而生的朴实,以及道家『顺应自然、阴阳转化的辩证。”
易华伟看向师妃暄,目光灼灼:
“这不是简单的宗教传播,而是从思想根源上,化解胡汉、农牧之间的结构性对立。”
“西行,是因为西方即將迎来巨变。萨珊將倾,大食东来。那里將有无数流离失所、心灵无所依归的民眾,有困惑於古老信仰与残酷现实的贵族与智者。那里,將是新思想萌芽、碰撞、传播的沃土,也是检验其生命力的熔炉。”
“你出身慈航静斋,天生带有『救世的光环与气质。你的武功足以自保,你的智慧足以悟道,你的心性……经过这一路的磨礪与思考,我相信已能超越简单的门户与华夷之见。所以,你是最合適的人选。”
看著师妃暄恍惚失神的样子,易华伟转过身,身形在苍茫天地间仿佛化为了一座不可逾越的冰山,散发出无形的压迫感。
“我先前说过,对於异族,我有过两种想法。其一,便是你刚才听到的『犁庭扫穴,寸草不留。其二,便是这条试图融合、利用、引导,最终达成某种动態平衡的艰难之路。”
“第一条路,技术上对我而言,毫无难度。所需的无非是决心与时间。它的好处是简单、直接、见效快,能最大程度免除后世边患,让中原文明获得一个相当长时间的『纯净发展窗口。坏处,便是你所说的杀戮过甚,有伤天和,亦是文明多样性的巨大损失,以及……可能因內部失去压力而导致的退化风险。”
“第二条路,复杂、漫长、变数极多,需要极高的智慧去平衡利益、疏导人心,过程中必然伴隨反覆、阵痛、乃至局部失败。它的好处,是从根本上化解结构性矛盾,或许能开创一个更具韧性和活力的新文明形態。坏处,是需要长期投入巨大的管理成本,且成功率未知。”
易华伟向前微微踏出半步,距离师妃暄更近,平静的眸子深处仿佛有冰封的火焰在燃烧:
“现在,我让你选。”
“如果你,以及慈航静斋愿意全力投身於这第二条路,去承担其中最艰难、也最核心的部分,去尝试建立一套能够跨越文明隔阂、安抚被征服者心灵、约束征服者傲慢、为新秩序提供精神基石的……那么,我愿意压下心中那个简单直接的念头,选择这条更复杂的道路,去冒那些未知的风险,投入那些巨大的成本。”
“但是——”
“如果你拒绝,或者只是敷衍,无法全心全意去推动这文德教化的一面,无法弥补单纯武力征服与利益驱使所带来的精神空洞与潜在仇恨……那么,对我而言,第二条路的成功概率就会大大降低,其需要付出的管理成本与风险,將可能超过其收益。”
易华伟直视师妃暄瞬间收缩的瞳孔:
“届时,我將別无选择,只能回到第一条路上去。为了中原万民后世可能的长治久安,哪怕只是暂时的,为了以最小的长期管理成本消除最大的外部威胁,我会启动那个『犁庭扫穴的计划。”
“不要怀疑我的决心和能力。”
易华伟的语气平淡得可怕:“天道盟一统南方后,我有足够的兵源、粮草、工匠。我改良的军械、阵法、后勤,足以让任何游牧骑兵的优势化为乌有。我甚至不需要深入不毛去追逐他们的王庭……也许十年,也许二十年,漠北將再无成建制的突厥、契丹、铁勒。西域商路在绝对的力量面前,自有新的『听话的代理人出现,比如粟特人,或者暂时封闭也无妨,中原並非离了西域就活不下去。”
易华伟每说一句,师妃暄的脸色就白上一分,娇躯微微颤抖。她仿佛看到因为自己的“拒绝”或“无能”,眼前这个平静诉说著的男子,將化身为一尊冷酷无情的毁灭之神,將血与火倾泻到万里草原,无数毡帐在烈焰中化为飞灰,妇孺的哭嚎被铁蹄踏碎,一个个曾经叱吒风云的部族名字从歷史中被彻底抹去……而这一切的“起因”,竟然可以归结为她师妃暄不肯去西行……?
这太荒谬!太……不公平!
“你……你这是在逼我!”
师妃暄的声音中带著一丝难以抑制的颤慄和愤怒,这是她极少显露的情绪:“用亿万胡人的性命存亡,来逼迫我答应一件我未必能做到、甚至未必认同的事!这岂是正道?!这与我慈航静斋济世渡人之旨有何干係?!”
“正道?”
易华伟微微挑眉,嘴角弧度带著冰冷的嘲讽:“什么是正道?坐视胡汉在歷史循环中彼此杀戮,每隔数百年就来一次血流成河,是正道?还是用一代人的残酷,换取可能是千年的安寧,是正道?亦或是,尝试一条融合但註定伴隨痛苦的新路,是正道?”
“我没有逼你,妃暄。”
易华伟的语气缓和下来,却更显出一种不容置辩的冷漠:
“我只是把选择摆在你面前,把两种未来的可能性告诉你。对我而言,彻底消除边患是重利;尝试文明融合也是重利,但后者需要关键条件——即有效的文教来润滑和巩固。这个条件,我看到了你身上的可能性。”
“如果你不提供这个关键条件,那么『尝试文明融合之利,就大打折扣,其风险与成本就可能超过其收益。那么,我作为一个理性的决策者,自然要转向那个收益更確定、长期成本看似更低的选项。这,不是逼迫,这是基於现实条件的必然选择。”
易华伟的目光似乎能穿透师妃暄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