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懿年轻时在辽东一代封疆统兵,经营颇久,和安禄山眼下主政的地方倒是有些重合。
“安禄山之心,路人皆知!”
一直闭目养神的老将军赵充国,猛地睁开眼睛,一巴掌重重地拍在池边的青石上,溅起一大片水花。
他气得须发戟张,洪亮的声音里充满了怒火,“幽州那一片的边防,他安禄山要是真的用心,十几万大军死死把住长城沿线,别说是契丹,就是天王老子也休想进来一兵一卒!可这个小王八蛋,整日里跟草原上那帮豺狼眉来眼去,暗通款曲,别以为老子在西边就什么都不知道!早晚有一日,老子要亲到圣人面前,弹劾他这个国贼!”
然而,迎接他这番雷霆之怒的,却是徐世绩一声不带什么温度的冷笑。
“老将军,您怕是想多了。”徐世绩慢悠悠地说道,语气中带着一丝洞悉世事的讥讽,“杨钊身为当朝右相,皇帝陛下的大舅子,朝中一派党争的首脑人物,他跟安禄山素来不和,明里暗里斗了多少年,可曾动得了那胖子半根毫毛?您老这折子递上去,怕不是还没送到圣人案头,就先被杨皇后给拦下来了。”
这盆冷水,浇得赵充国一口气堵在胸口,一张老脸涨得通红,气得吹胡子瞪眼睛,却又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因为他知道,徐世绩说的是实话。
就在这尴尬而凝重的气氛中,一直沉默的陈庆之,缓缓地开了口。
他没有去附和赵充国的愤怒,也没有去理会徐世绩的讥讽,而是直接抛出了一个所有人都无法回避的核心问题。
“各位,”他环视众人,神色前所未有的严肃,“若是真到了天汉四面受敌,内外勾结的那一天,我们这些人,身为大汉的将领,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自然是要精诚团结,共赴国难的。”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
“不过,眼下西南战败,两任太尉接连倒台,朝中至今无帅。军事上无人主事,各镇节度又各自为政。真到了那一步,号令不一,各自为战,恐怕不好协调统一啊。”
陈庆之这番话,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一颗石子,虽然说得委婉,但其中蕴含的深意,却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心头一凛。
太尉之位空悬,军中无帅,若四海狼烟骤起,谁来执掌三军,统帅调度?
这不仅仅是一个军事问题,更是一个极其敏感的政治问题。
池中的气氛,瞬间变得微妙起来。刚刚还因共同的敌人而同仇敌忾的几位将军,此刻的眼神中,都多了几分审视与戒备。
“哼,协调统一?”赵充国第一个开了口,他倚老卖老,捋着胡须,声音中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真到了那一步,各镇节度当以守土安民为第一要务,朝廷只需确保粮草军械供应便可,何须什么统一协调?老夫镇守凉州数十年,胡人何时能越雷池一步?”
他这一番话,看似豪迈,实则是在宣扬全军各自为政的老调,众人听了,自然是心中各有计较,谁也没有附和。
徐世绩端起酒杯,轻轻抿了一口,不紧不慢地说道:“老将军此言差矣。今时不同往日,北虏有合流之势,若我等依旧各自为战,怕是正中敌人下怀,会被其逐个击破。依我之见,战时当设大都督一职,总领全国兵马,方能上下一心,令行禁止。”他手握重兵,麾下猛将如云,说这话时,自然是底气十足。
“徐将军所言,确有道理。”一直沉默的岳飞,此时却忽然开口了。
他先是赞同了徐世绩的观点,随即话锋一转,目光灼灼地看着他,“只是,为将者,当思虑如何治军,如何报国。至于朝堂之上的政治运作,以及与储君过从甚密之举,恐怕并非我辈军人所当为。”
他这话一出,徐世绩的脸色顿时微微一变。谁都知道,徐世绩一直与太子赵桓走得很近,岳飞这番话,无异于当众敲打他,不要将手伸得太长。
孙廷萧看着这番情景,忍不住笑出声来。他伸手拍了拍岳飞的肩膀,说道:
“岳将军,你这脾气,也忒过耿直了些。圣人春秋正盛,与太子亲近些,也是人之常情嘛。再者说了,你我都是武人,不说明白些,难道还指望那帮文官替我们着想吗?”
他转向众人,收敛了笑容,正色道:“我赞同徐将军的看法,战时必须有统一指挥。但指望着朝廷那帮相公们下了明旨,再层层传递下来,黄花菜都凉了。战机稍纵即逝,必须有人能当机立断!”
岳飞听孙廷萧言语间似乎有非议圣上决策之意,眉头立刻皱了起来,刚要开口反驳,孙廷萧却抢先一步说道:“岳将军,我知道你忠勇耿直,容不得半句对圣人的不敬。但军国大事,人命关天,难道我们还要为这些虚名所累,眼睁睁看着战机错失吗?”
一时间,池边唇枪舌剑,气氛颇为紧张。
赵充国坚持己见,徐世绩与岳飞、孙廷萧之间又隐有嫌隙。
而远道而来的陈庆之,则始终一言不发,只是安静地坐在一旁,饶有兴致地看着这几个执掌着北方军务的宿将们,为了未来的统帅权,进行着第一轮的交锋。
眼看一场关于军国大计的密谈,就要演变成一场关于未来统帅权的争斗,池中的气氛已是剑拔弩张。
孙廷萧那句“为虚名所累”的质问,更是如同火上浇油,让岳飞那张素来沉稳的脸,瞬间蒙上了一层寒霜。
“骁骑将军!”岳飞正色道,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西南大胜之后,将军的言行,似乎也越发飞扬了。朝廷大政,岂容我等在此私下议论?有些话,还是不要在这种场合说的好!”
“岳鹏举!”孙廷萧也来了火气,他猛地一拍水面,激起丈高的水花,劈头盖脸地浇了岳飞一身,“今年的仗不是你去打,你当然说得轻巧!我深知军令不一是怎么搞乱西南的,难道连句实话都说不得了?”
那水花四溅,不止岳飞,连带着旁边的徐世绩和陈庆之都被浇了个正着,几人脸上都挂着水珠,样子颇为狼狈。
这一下,仿佛点燃了火药桶。
一直憋着气的赵充国见状,也来了劲头。
他堂堂三朝元老,西北首将,刚才被徐世绩和孙廷萧轮番挤兑,早就憋了一肚子火。
此刻见孙廷萧发难,他大喝一声,反手就扬起一大捧温泉水,恶狠狠地泼了孙廷萧一脸:“小辈无礼!你们这些常年驻扎在京城享福的,懂得什么边关疾苦!”
孙廷萧被浇了个落汤鸡,抹了把脸,哪里肯吃这个亏,当即也捧起水,朝着赵充国泼了回去。
于是,一场原本严肃凝重的军方最高会议,画风突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