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老了,老眼昏花,看不清高处天子的表情。四周缄默,他听得对方轻飘飘地“哦”了声:“章大人如何看?”
红云烫金缎绣的衮服在目之所及的位置,章仲甫有想起多年前自己站在先帝面前的那一刻,正是年轻莽撞的时候。他恍惚间觉得时空错乱,自己又生出非凡的正义和勇气来。仿佛他的出发点真是为国为民,没有想铲除异己的任何私心:“臣以为,回京述职的漳州知府许尽霜、吏部尚书许庸平,都要因管教不严受到惩处。”
许贵琛那个蠢货,自己的屁股擦不干净,连累他跟着在今上跟前落了个糟糕印象——许尽霜弯腰请罪,脸颊僵硬一扯。
鸦雀无声。
崔蒿出列:“臣以为,章大人所言有一定道理。”
许贵琛的事板上钉钉,许尽霜他也不再求情,红鼻头耸了耸:“臣管教弟兄不力,还请陛下降罪。”
朝臣目光移向他身边的人。
许庸平并无异议:“请陛下降罪。”
“就依章大人所言。”
章仲甫直起肩背。
高位上少年天子撑住额头,疲惫地揉了揉:“罚俸一年,再有下次,一并廷杖。”
“众卿可还有事?”
章仲甫受到鼓舞,迈出一大步:“陛下,老臣还有一事。”
“说。”
章仲甫高声:“秦炳元深夜被吏部尚书许庸平带走,随即暴毙。老臣以为——”
许庸平并未开口,张典为他捏了把汗。他是知道许庸平要做什么,但这不妨碍许庸平先斩后奏,何况从时间上看,许庸平还没来得及奏。
张典站在队伍靠后的位置,不自觉屏住呼吸。
那是倦怠而懒的嗓音:“朕让他去的,章大人可还有意见?”
张典一怔,冒昧地抬了头。
十二旒冕冠垂珠,天子坐正,冕冠不动。他只能捕捉到一线殷红唇瓣,形如白玉染朱砂。
冰冷而强硬的态度。
袒护之意如此明显,章仲甫不得不将剩下的话吞进肚子:“……臣失言。”
大太监一挥拂尘,捏着嗓子道:“退朝——”
……
禁足。
禁足实有些麻烦。
在国公府禁足还是在梅园禁足,这是其一。其二,翌日是许庸平生辰,宫里来人说要办。
那意思就很明显,蜀云偷偷瞒过了许庸平,赶着马车趁其不备回到梅园。
下车时许庸平看了他一眼,蜀云东张西望,抬头望天,低头看地。
这座梅园占地面积大,实是安静。才下过雨,满园落花。不知名花香混杂。
徐敏守在门外。他鲜少露面,率禁军守门,黑压压一片,将四面八方围如铁桶。
“阁老请。”
蜀云跟了一步,脚步骤止。
“陛下有令,闲杂人等不得进。”
徐敏面无表情拦下他。
蜀云牙痒了下:“闲杂人等?”
“陛下原话。”
蜀云察觉到异样,冷冷:“若我今日非要进?你待如何。”
徐敏:“多年前你我未分胜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