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就是想。
我不想担责任,说实话,他要是看恐怖电影出了什么意外,那我不就是案发现场的第一人吗?我很为难,但是最后又答应了他,原因是我问他,我陪你看你就不害怕了吗,而他回答我:
“两个人一起,就不会很害怕了。”
是的。
我也是。
有些事情,有的时候,要面对的挫折。一个人的话,真的很怕撑不下去了,我心底能清楚地感受到,黎玉钟给我带来的一些新变化,我头一次以真实的自己去交,最贴切真实的朋友。
“那就试试吧。”我勉为其难地道。
“但是,”我又指着他的鼻子,“你一旦有任何心理不适,或者身体上的,立刻停下!听到没?”
知道了,他乖乖地说。
黎玉钟给我的感觉,比起同龄人,更像是我的弟弟,或者妹妹,当然了,如果我有那玩意的话。嗯,还是妹妹吧,是那种有淡淡香气的干净东西。弟弟是没有这么乖巧这么通人性的。
我们就看恐怖片,在他的卧室里。床以外的地方全部都铺上了柔软的地毯,他说,一个人在家的时候,他也很少待在别的地方,只有卧室。这种人通常缺乏安全感,把自己的房间打扮得柔软温馨的人。一开始是开灯看的,后来嫌不够刺激,就把灯关上,中途我去上了个厕所。
我去上了个厕所,我是放心的,因为从头到尾黎玉钟的情绪非常稳定,除了有鬼突脸的时候。他往往会小幅度地轻呼一声,啊,揪住身边的什么东西,有时候,是我的手臂,他用作遮挡。
他靠近的时候,身上有薄荷与茉莉的香味,他洗发水的味道。我用过,用过一次,后来官网查价格,虽然是很好闻,但也把我劝退了。另一方面,我觉得那就是属于他黎玉钟的味道。
而且,好吧,挺可爱的,我不知道怎么说。我曾经嫌弃黎玉钟不够男生,胆怯,没什么气魄,但是现在我觉得,和这种人打交道格外有意思。其实我也害怕鬼,但我看到他反应那样好,就顾不上害怕,反而光顾着调侃他去了——你怎么这么胆小啊,黎玉钟,好了,没有鬼了。
“真的吗?”他揪着我的袖子问。
“真的,”我说,“好啦,没事啦。”
然后,他就发现鬼还没有离开,“你、你别骗我!”他恼怒地说,即便生气,也没什么攻击力。想到这个,我蹑手蹑脚而轻快地回到卧室,他还看得聚精会神,我等待鬼下一次朝他突脸。
机会到了。
“嘿。”我突然拍他的肩膀。
“啊!!”他果然惊叫了一声。先是躲开我,然后,黑暗中,看清是我,大力地抓住我的手。我也吓了一跳,不是因为鬼,而是他实在是太用力了,我的手背一阵刺痛,我喊,黎玉钟。
他惊惧地捏着我的手。
在忽闪的、眩目的惨白灯光中,我看到他的脸色越来越红,胸膛剧烈起伏,呈现出难以呼吸的样子。我意识到不对,赶紧抬手把电影给关了,不叫他看到那骇人的、血肉横飞的画面,他依旧抓着我的手。好像那是唯一的救命稻草,我也慌了,要哭出来,我说,你呼吸,呼吸。
他艰难地点头,一边咳嗽,一边抬起我的手,捂在他的口鼻上。我的心快要跳出嗓子眼了!
我一手扶住他的脸,一手陪同他自己的手,帮助他呼吸。呼吸,呼吸,黎玉钟,注意节奏。
呼吸。
呼。
吸。
我忘了我还说了什么,总之,是缓慢的,伴随着他呼吸的节奏,一边拍着他的背,我一边说,对了,真好,真乖,对。他渐渐平复了,身体也松懈下来,像一只巨大的玩偶熊陷进了我。
我连指尖都在颤抖。
我的手还停留在他的脸上,和他的手之间。一阵阵的闷咳濡湿了它。我的指缝也是湿漉漉的,粘腻的,有他的口水,还有汗液,他仍旧借助我的手,呼吸,还有温暖的水雾不断扑在掌心。
我不敢怠慢,“你还好吧?”
他眯着眼,缓慢点头。
不那么容易,也许,他的眼眸中盛满了艰难的痛苦,像一片迷雾中的沼泽。放映机投影出的白光,朦胧地盖在他纤细的眼睫上,他的瞳膜上,像蛛丝。我从未感觉一个人能如此的脆弱。
我又问了一遍,“现在,还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