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依旧点头,
鼻尖蹭着我的手。
真可怜。我心想。我同情他什么?家境优渥,吃穿不愁。同情他一副让人怜爱的模样,学校不过是他的一个驿站,却是我要证明自己价值的地方。如果家真的好,我怎么会谎话连篇。
我在他趋于平缓的喘息中,缓缓松开他的脸颊,原来再薄的皮肤捏起来也是肉嘟嘟的。任由他潮红的脸躺在我的手中。我感觉刚才主宰了他,他既然那么脆弱,干嘛把自己交付给别人?
不害怕受到伤害吗?
他可能也孤独很久了,没有朋友,缺乏和人交际的经验,越封闭就越封闭。黎玉钟,别怕,你已经做出最正确的一步,就是选择了我。既然如此,我会勉为其难地帮你不再那么孤单。
他也许羞耻了,当然要,把脸埋在一个异性的手上,身体相拥,体温融洽。实在太亲密了。但对我来说,我并不把黎玉钟看成有可能产生爱情的异性,他太弱小了,并不配得上我。
我缓缓掰直他的脸,让他闪躲的视线和我对上。我问:“你现在,还有感觉哪里不舒服吗?”
他垂眼,抿紧了湿润的唇。
“黎玉钟?”我蹙眉。
他胆怯地问:
“你会不会嫌弃我发病啊?”
我立刻。
“不会。”
我也没想到自己会答得那么快,就好像不假思索,我非要这样做一样。我有什么必须要和黎玉钟一起玩儿的理由吗?他唯一的缺点就是他脆弱的病,我唯一拥有的,恰好是一副百折不挠的身体。如果他有我的身体和心灵,他一定就完美了。我呢,我离美满的距离就是一个他。
他有点害羞,又诚恳而苦恼地笑起来。想必第一次被朋友接纳,他高兴坏了,他以后肯定会有其他的朋友,但第一个朋友给他的,永远是任何事的第一次。他在这个上面没有所托非人,我第一个真心实意交的朋友已经离我而去了,她感化我的壁垒,我展现丑恶,她却避之不及。
她说我谎话连篇。
可明明她让我说真话的。
想起那时候,她指着我的鼻子怒斥,我是低劣的人,虚假的。我没那么可恶啊,我只是撒了些无可厚非的小谎,什么我家很有钱,我学习不费吹灰之力……我又没有害人,又不霸凌。至此我还是觉得,我不后悔撒的那些谎,我享受到的一切都值得我的付出,哪怕殚精竭虑。
我也要活在美好的谎言里。
黎玉钟笑起来。真是好看,比他不笑的时候顺眼多了。他的脸又是红红的,晦暗的灯光下,像蒙了油彩的红苹果,他生日蛋糕正中心的那颗饱满莹润的樱桃,没错,进了我的肚子里。
变烫了。
有一瞬间,真实的我破土而出,真实的种子钻出那些谎言的土壤,我的心怦怦跳动,有点想告诉他,我究竟经历了什么,是怎样的人。因为他是知道我撒了谎,仍然愿意真诚以待的人。
很快,我替自己有这样的动容而感到羞耻。我的脸也红透了,是懊恼的。蠢死了,怎么可以因为这个就?我多容易被一点点善意感动呢?我的舌尖,我的食管,我的心我的五脏六腑,那颗樱桃经过的地方,全部都烫了起来,我感到那股谎言的魔力落到肚皮上,我夹紧双腿。
我在疼痛中醒来。
订婚的第二天,我在疼痛中醒来,在宿醉之中醒来,在缓慢地回忆着昨晚展开的那些事情,雪天是灰蒙蒙的,稀薄的日光,透过窗帘的窄缝,落在我的头顶,一小束尘埃像灵魂的飞升,我的身体却沉得要命。那熟悉的腹痛让我知道,我要洗床单了,可另一种缓慢的热痛折磨我。
我抬手摸额头。
还发烧了。
打开手机,
是黎玉钟的未接电话。
还有半小时前的短讯:
【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