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终于能从校服口袋里拿出来,那个还未拆封的随身听。黎玉钟接过,突然笑了一下,折身回房间,不一会儿拿着另一只随身听出来,他展示着,双颊红扑扑的,对我说,心有灵犀。
啊,原来这是前年的款式,他说他早就有了。我脸上火辣辣的疼,心想,什么啊,什么嘛,切。他竟然两年前就有个一样的,怎么不提前说,害我花了那么多钱……还没有装到面子!
我立刻伸手夺回了礼物。
“我记错了。”我急切地说,“这不是我要给你准备的礼物,这是我买给自己用的。你的礼物买了,还没到。”我垂下眼,故意不去看他的脸色,强硬地重复,“对,还没到,到了再给你!”
话一说出口,我就后悔了——这算什么?太拙劣了。我从未撒过如此简陋、不堪一击的谎言。我把那只随身听又塞回兜里,好了,你现在归我了,我在心底安慰自己,起码我挺喜欢的。
黎玉钟张了张嘴,却没说话,只是默默地注视着我。我被他看得整个人都在发烫,恶狠狠地瞪回去,我问他看什么,有什么好看。他立刻受惊似的摇了摇头,说,他很喜欢我的礼物。
“那不是给你的!”
我生硬地纠正。
好吧,他说,他期待我的礼物。
心照不宣的,我们谁也没有再提起礼物的事了。我想到去年的今天,我们在一起看恐怖片,发生了那样的意外,我发誓再也不会吓到他那颗可怜的小心脏了,这个晚上他有什么打算?
“我看看……”黎玉钟果然打开他那个小册子,里面有一百个死之前必须完成的愿望。可有了去年的经验,我不可能让他再乱来,去鬼屋探险,驳回,玩捉迷藏,驳回,跳高和蹦极。
驳回,驳回,驳回。
如此,还真没什么能做的了。黎玉钟懊恼地拿着计划清单,一筹莫展。我受不了他黯然神伤的表情,他没完成自己想做的,为什么烦躁的人反而是我呢?我一把抢过他的小册子,翻看。
“这个,”我指着其中一条,“就这个吧。”
【和朋友聊一整晚的天】
我有点好笑:“这是什么很难的事情吗?聊天而已。”它在一堆极限挑战之中简直格格不入。
黎玉钟反而露出害羞的笑容:“那是我很小的时候,在国外就想做的事情,但是一直没有人愿意和我说话。后来就还好了,感觉也是不会做到的事,而且,聊一整晚确实也太犯困了。”
“试试呗。”我说,我心里想的是,这样就能顺理成章在这里过夜了。我还是没好意思和黎玉钟提我这几天需要个落脚的地方,即便暗示的讯号,也难以开口,算了,能赖一天是一天。
他得到我的允许,这为他增添了一些胆量,他眼睛亮晶晶地说:“我看电视剧里的同龄人都那样,去好朋友家,呆在好朋友的房间里,聊一整晚的天,说一些不会告诉别人的秘密……”
“听起来确实很有意思。”
“是吧?”他也笑起来。
是个屁。
秘密,秘密,都说了是秘密了,说出口的还能是秘密吗?有些事情,根本称不上秘密,只是隐晦一点的用来交换信任和情报的内容罢了,我诉说我所谓的秘密,只是为了博得你的同情。
真正的秘密,是说不出口的,是藏在舌尖的那一小团过滤棉花,要小心翼翼地泯灭蕴含天性的词语,吸纳污秽的能量,只留下纯净的东西。任何不经思考说出的话,都有我恶毒的本能。
我要对黎玉钟说出我的心底话,
他保不准立刻让我滚蛋了。
即便如此,我确实想知道他的秘密,在我不付出任何成本的基础上。于是我们去他的房间,带着许多零食,漫画,游戏手柄,这些能消磨一整夜时光的东西。黎玉钟与其说是需要一个可以诉说秘密的人,不如说只是需要一个陪他打游戏、分享薯片的人,我们就一直打到眼睛酸痛,再看一眼电子屏幕都要吐了才停下。躺在他的地毯上,我闭上眼,平静地听他放音乐。
他放的是《CityofStars》,今年二月份刚在国内上映的《爱乐之城》主题曲,我可以说是和他一起去看的,在嘈杂的新年影院,但是,还有班上一堆人。黎玉钟很难融入班级的额外活动,大家都对他敬而远之,如果不是我有意邀请他。黎玉钟也看过原片,去年十二月在美国上映了,他说是托之前的家教老师从美国邮过来影碟和黑胶唱片,他说的这些离我好遥远。
我的世界。一张打折的电影票,在过年时不忍心花掉的八百块压岁钱,这些也离他很遥远。
歌曲仍然放送。
Cityofstars
星光之城啊
Areyoushiningjustforme
你是否只愿为我闪耀
Cityofstars
星光之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