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牌位是她从京都抱回来的,如今上面已积了层薄薄的尘。蕙卿取出帕子,一点一点替他擦。
她轻声道:“你活着时,他们就亏待你。你死了,更没人记得你。想不到罢?到头来替你拂尘的,竟是我。你若要恨我、嫌我,也由你。横竖如今,只剩我偶尔还记着你了。”
那“周文训”三个字干干净净地露出来。
蕙卿怔然望着。直到她脚下踩着一人的影儿,也未曾察觉。
承景不知何时走进来,站在蕙卿身后。少年颀长的影子将她笼罩。承景看向砖地,自己影子的脖颈被蕙卿踩在脚下,怪不得他此刻觉得喉间堵塞,许多话都堵在那儿。
蕙卿抚了抚文训的牌位,将它重新摆回供台,方叹口气:“承景,你不喜欢我,好歹在你父亲面前收一收罢。他——”
承景没头没脑地截断她的话:“为什么是兼祧?”
“什么?”蕙卿困惑看他。
“我看了书。书上说,一子顶两门为兼祧。书上还说,他房之子同时继承叔伯兄弟的门户与家产,为兼祧。父亲要兼祧长房,也该是娶叔母,而不是娶侄媳。”承景平静地说出来。
蕙卿干笑:“那不是长房只剩下我了么?”
承景又道:“可是二房还有我,嫂嫂。”
蕙卿脸上的笑一寸一寸地凝住:“什么?”
承景皱眉:“最适合兼祧嫂嫂的人,不应该是我吗?”
蕙卿两眼逐渐瞪圆:“承景?你……我……你还是个孩子呀。”
“十六岁,就是孩子么?那姐姐十六岁时怎么就嫁给哥哥,怎么就识情知事,与父亲有私了呢?”
“周承景!”蕙卿忙朝外走,“你简直是疯了!”
承景攥住她的袖子:“我是被你逼疯的。”
蕙卿不可置信地转过头:“我什么时候逼过你?我哪里逼过你?”
承景咬牙道:“你一边待我好,一边跟他在一起,就是逼我。你一边讲出那么多圣洁的故事,一边又自甘堕落,你就是逼我!”
蕙卿低头看自己被他攥住的袖口:“周承景,你有没有想过,你喜欢的只是那些故事,是你以为的我——”
周承景松开手,“谁会喜欢你?”
蕙卿噎住。
承景继续道:“你肮脏、虚荣、虚伪、水性杨花、朝秦暮楚,背弃夫君不觉羞耻,与叔伯苟合竟以为荣。你这样的女人,谁会真心喜欢?便是父亲,也只是把你当个玩意儿,你真以为他喜欢你?他不过是觉着你好玩!”
蕙卿气得脸通红,连道三声“好”:“是了,我这样的女人最是腌臜下贱,不配你周承景喊一声太太。你还站这干什么,还不速速离开?免得我又弄脏了你!”
承景连忙追上话:“你要想干净,也有法子,那就赶紧离开他,离了周府。”
蕙卿转过身,正色道:“承景,倘若你嫌我们脏,早晚你都可以搬出去,周家不会短了你,你也不用日日见到我。但是,我不会走。他是我夫君,我怀了他的孩子,我很满意现在的生活。所以,我不走,听明白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