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的有声有色,自上了马车后戴着的帽笠也已摘下,神色亦是极为丰富,顾怀远听她说这些并未言语,云雀继续道:“这倒不是最可怕的,可怕的是他曾吓唬我,说我若是再不乖,便要把我也给杀了。”
她说到‘杀’字时,温和的眉眼带出几分淡漠,同时又有一种诡秘的暗沉,好在她说这句话时低垂着脑袋,顾怀远并未瞧见她的神色。
他只淡淡问:“也?”
云雀对他连连点头‘嗯’了声:“是啊,他嫌我贪玩宰杀了我的小白马,所以,我很怕他,也很怨他。”她说完,马车内安静了片刻,顾怀远搁下手中杯盏,温声道:“西苑内厩里倒有几只小白马,你若喜欢,改日可去选上一只。”
云雀看着他,眼尾染笑:“谢殿下。”
马车车厢内敞阔,隔架上摆着书卷,顾怀远随手拿了本在手中翻阅,车厢内又安静下来,云雀很不喜欢这样的寂静无声,像极了在废宫内的日夜。
马车行至闹市,车轮转动缓慢,顾怀远垂眸看书时神色认真,丝毫不被所扰。
“殿下耽搁了一个多时辰,没有补偿么?”她忽然没头没尾的问出这么一句,顾怀远落在书卷上的指节微动,抬眸朝她看过来。
补偿——
云雀深知,她的太子皇兄是极为守信之人,别说是耽搁一个时辰,就算是一刻钟,也可说是失约,在定安侯府时,他与她说是路上遇刺耽搁了,她已经对他表示过关心,做到了身为他的太子妃应有的懂事体贴,可她是他的妻子,又不单单是太子妃。
若是只一味的体贴端庄识大体,不免也会显得有些无趣,云雀单手托腮,眉眼灵动,带着浅笑盈盈,如何瞧上去都不像是在真的与他计较失信一事,分明是少女坦诚以待的有心讨理。
她在玩闹。
却也真的在与他讨要补偿。
顾怀远如何与她计较?
说她不懂事不体贴夫君,可她是在与他玩闹,若说她太不稳重端庄,可她,也只是在他的面前呈现出如此少女之态。
顾怀远收回与她相视的眸光,重落回在手中书卷上,淡声问:“你想要如何补偿。”云雀收起托腮的手,坐直了身子,嗓音轻快:“殿下先欠着,日后我再讨来。”
顾怀远没有再言语,算是默许。
马车一路行驶至东宫,顾怀远依旧手握书卷,神色认真的看书,云雀时不时的趴在窗边看长安街上的热闹繁华,不觉间就到了巍峨壮丽的皇宫门前。
行至开阳殿,她和顾怀远一道走进殿内,云雀见他似是要往内殿去,便也跟着,行至内殿的屏风前,顾怀远脚下的步子忽然停下,侧首来看向她,沉声道:“我去换身衣服。”
言语中提醒的意味浓重。
云雀眉心微抬,已明了他的意思。
这是避着她,不给她瞧。
云雀抿了抿唇,眸光落在他腰间的白玉腰封上,她走近一步,低声问:“殿下的腰封是尚衣局绣的么?这仙鹤图样绣的这么栩栩如生。”
顾怀远回她:“母后绣的。”
云雀神色间讶异了下:“母后掌管着后宫,整日辛劳,竟还为殿下做出如此细致的腰封,”她顿了顿,再问他:“殿下,我可以仔细瞧瞧么?回头也好为母后分忧,为殿下绣一个。”
她再上前一步,看着他的腰间,神色间满是期待,却又举止端庄且从容,顾怀远本是要去换衣物,被她这般在此耽搁,心中微有不耐,抬步绕过屏风走进了内殿。
他身边的随侍徐公公在衣柜里取出一件熏过香的宽袍上前,恭敬道:“殿下。”顾怀远抬手,刚欲解开腰间腰封,眸光落在了手掌上。
有一瞬的沉默,他眉心凝住,抬步走至一侧的铜盆前,涂抹皂角,用清水来回洗了几遍的手。
他再走出内殿时,身上着的已是件墨蓝色宽袍,云雀正坐在八仙桌前用茶水,听到脚步声抬眸看过去,顾怀远已朝她走近,神色平和,告诉她:“腰封在内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