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雀自小到大没怎么吃胖过,六岁之前虽从未缺过吃食,却因身体长的快一直都瘦瘦的,到了后来她一个人生活,连个头都不怎么长了。
也就来到皇宫的那五年里,她吃胖了些,不过那时候她的个头长的也快,依旧身量单薄。
小半个时辰后,三莺端了碗汤药来,太医开的是养脾胃补气血的汤药,很对她的症状,她没用汤勺,待汤药温了些,端起玉碗就给喝了。
三莺递给了她一块果子糖。
这是昨日云雀让三莺为她做的,从前她还住在顺仪殿,是瑶玉公主时,三莺便常给她做各种不同口味的果子糖吃,在废宫的几年里,她挺想念的。
用过果子糖后,她就漱口躺下歇息,第二日一早醒来时,已过了辰时,难得睡了这么好的一场觉,她神色慵懒,在心里暗暗想着,昨夜里的那碗汤药里应是加了助眠的药,不过,她轻轻笑了下,睡的真好——
用过早膳,来到坤宁宫给皇后娘娘问安时,坤宁宫里很热闹,不止几位公主和宁穗都在,后宫几位位高的妃嫔也在,云雀走进殿内,给皇后请安,皇后问了问她的身子,见她温婉懂事,就把御膳房一早给她炖上的鹿茸参汤送去东宫一份。
闲话片刻,皇后与云雀说起:“每年六月中皇家都有祭祖大典,要去城外的皇家寺庙住上几日吃斋祈福,今年初十日便要离宫,今儿已是初六,你提前准备一下。”
云雀闻言对皇后颔首:“儿臣知道了。”
清和公主在皇后身侧一边吃着葡萄一边好奇问:“母后,往年不都是十二才要离宫的么,今年为何提前了两日?”皇后垂眸看她一眼,神色微有变动:“六月十一日是秋贵妃的忌辰,今年已是她离开的第五个年头,你父皇往年都是晚上一日才去看她。”
皇后的话止于此,无非是今岁仁宣帝不想再晚上一日,想在秋贵妃忌辰这日去看看她。
寝殿内一时静下来,各怀心思。
皇后见云雀微微怔神,温声与她道:“你初嫁入东宫应是不知,秋贵妃是你父皇极宠爱的妃子,只是她自产下一女后,身子便虚弱,后来,她的小公主意外丢失,她的身子骨便越来越弱了,之后汤药不断的也养了数十年,可惜,还是早早的就走了。”
云雀闻言神色不变,平和道:“儿臣年少时倒是与秋贵妃娘娘有过一面之缘,虽已过去多年却还依稀记得,秋贵妃待人温和亲切,只可惜,儿臣没有再见她的机会。”
一个早已离去之人,提上几句也就罢了,说上几句后,殿内又说起别的事来,只有云雀脑海里全是秋贵妃的身影——
她走了,在她来到皇宫的第三年夏日。
自出生时起云雀就没有见过自己的母亲,秋贵妃就是她的母亲。
云雀记仇,也记恩。
当那个貌美温柔的女人抱她在怀中,教她读书、识字、抚琴,她便在内心真真正正的把她当作是母亲一样看待,在皇宫的那几年,她极力的讨好别人,唯独对秋贵妃从一开始便出自真心。
她从未骗过她。
“你比母妃想象中长的要高,这些年为你做了太多衣服都已不合身,过来,让母妃给你量一量尺寸。”她语气温柔,含着笑意,问她:“瑶儿喜欢什么花,什么颜色?母妃多为你做几件衣裳。”
“你这个年纪的小姑娘最是爱美的时候。”
“我喜欢晚霞的颜色,喜欢各种各样的花。”
秋贵妃对她轻笑:“那母妃就把晚霞绣进你的衣裙,让瑶儿灿烂夺目。”
世上怎会有她这么温柔美丽的女子呢?云雀感到不可置信,她从前见过的女子都比不过她。
她在心里想,或许,这就是‘母亲’的样子。
全天下的母亲都是这么温柔美丽。
离开坤宁宫时,云雀与两位妃嫔相隔不是很远,她没有心思与她们闲话,有意放慢了脚步,却是无意听到了她们的闲话。
两位妃嫔中的一位是近几日皇宫中闹的人尽皆知的琴妃,她的母家永定伯爵府被仁宣帝下旨抄家灭族,就算她日日以泪洗面跪在仁宣帝的理政殿前,也不能避免,反而惹了仁宣帝心烦。
听闻,今日一早她还来坤宁宫求了皇后。
仁宣帝看似性情温善,和蔼亲切,实则帝王的骨子里透着的都是凉薄与冷情。
今日午后,永定伯便要在西市被处斩,仁宣帝虽看在琴妃生下两位皇子的份上未降罪于她,却也因此事对她甚为厌恶,是以,琴妃自适才在坤宁宫时便一直面色寡淡,难有笑意。
她和仁宣帝的另一位妃子宋嫔走在游廊上,宋嫔不知是出于什么心思,与琴妃宽慰:“琴姐姐莫要想不开,陛下还是疼爱姐姐的,过段时日也就好了。”
见琴妃无心理会,她继续说:“陛下也是,眼前人不好好宽待,一个已经走了五年的人倒是记挂上了,还非要为了她提前去皇家寺庙,连日吃斋不说,这夏日蚊虫多,哪有宫里住着舒服,真是死了也不让人安生!”
“狐媚子就是狐媚子,去世前不给陛下见上一面,让陛下一直念了她这么些年,琴姐姐说是不是?”
琴妃依旧无心理会她,快步走了。
云雀站在她们身后不远处未挪动步子,只眸光直直的盯着宋嫔,直到宋嫔的身影渐渐消失在拐角枝叶间。
云雀回到东宫已是一个时辰后,她不喜待在殿内,总是会在坤宁宫回东宫的路上四处闲逛,而今日逛的格外久了些,进了东宫正门往开阳殿的方向走去,刚走出几步却又停下来,她忽然很想去见一见顾怀远。
她有点想他。
未有迟疑,她朝着顾怀远的含章殿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