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鳞状的白云铺满天空的那一天,正是雨的前兆。空气变得潮湿而沉闷,连身上穿着的衣服都变得有些黏。
直哉他们在宿舍里摆了张牌桌,雨天打断了他们外出游玩的心情,所以干脆把朋友们喊来了学校。听着墙壁对面所传来的乒零乓啷的声响,藤咲小声地走出了宿舍。他的目的地是图书馆,学校不仅教授咒术相关的内容,也会指教普通的课业,所以图书馆中也存在着曾经使用过的教科书,只是不常用而已。
图书管理空落落的,只有一个看不见的老头在门口勉强当班。藤咲按照书列找到了国中教书,因为不想被别人看到,他躲藏在书架的最后一列,靠在墙壁上低头看字。
看了一会儿,藤咲深刻地意识到自己基本上就是个文盲!他接受的教育很少,老师们也不会专门为了他一个人停下。这让藤咲心情惆怅,只能指着书籍前后的注释不停地想象着。他在大哥那里稍微读过一些,可数学本来就不是用眼睛就能理解的东西。他有些焦虑,指甲在嘴唇里不停地啃着。
也许是太过入迷了,藤咲并没有注意到有谁靠近,直到某人用手指节扣了扣墙壁,他才从被数字迷倒的昏沉中苏醒过来了。
藤咲下意识地绷紧了身子,后脑勺却意外地撞到了后面的墙壁,他吃痛地叫了声,书页混乱地散在了地面上,他自己则是捂住了后脑勺。
夏油杰蹲下身,将那些已经从书缝线里跑出的书页一张一张捡了起来。当他注意到上面的内容时,才发现这已经是十来年前的版本了。
课本上那明显的国中标识让他沉默不语,甚至连眼睛都不肯抬起,只是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子。如果是直哉的话,一定会大肆嘲讽自己的无知的。
可藤咲的无知不是由自己造成的,当同龄人心思单纯地玩耍时,他和母亲藏身于看不见太阳的狭窄租屋群,为了躲避追债的□□而费尽心思。而之所以会变成这样,都是因为藤咲的父亲,烟子的丈夫对金钱的贪婪超过了自己的能力。
房屋无法自己产生金钱和食物,没过多久,藤咲的母亲在一个奇怪的地方找到了工作。
位于东京银座,一家叫做「蔷花」的会员制俱乐部。
藤咲不是很想提那里的故事,那并非是可以用人类的言语所描述的地方。表面上是俱乐部,暗地里却以赌场作为营生。
就那么浑浑噩噩地过了一阵子之后,禅院直毘人不知用什么方法找到了他们。
那一天,大概是命运的转折点吧。
与藤咲的沉默相对应的,是访客拾起书页的温柔动作。
夏油杰:“这本教科书的版本过时了,有很多东西都已经淘汰了。”
藤咲的脸微微上扬,下巴尖尖的小脸上出现了一丝茫然。
夏油杰指了指面前几页上的内容,“这部分,这部分,还有这部分,几年前就已经不计入学习部分了。”
藤咲不作声,只是呆呆地眨着眼睛。
因为白化症而发白的浅色的瞳孔,雪白的睫毛,以及白瓷一样的皮肤,这一切的一切都让他看起来像是烧制的瓷偶。当他不声不响的时候,这种外在的非人感将变得更加强烈。
在被夏油杰指出自己做了很多无用功之后,藤咲有些泄气,肩膀低低地垂下。
这让人尴尬又羞耻的气氛下,藤咲手指滑过泛黄的书页,“根本看不懂……”他说话的时候声音也很轻,轻得和周围的浮尘一样。夏油杰又想起了前几天,禅院直哉对他的告诫。对方用甜甜的语气称对方为“小藤咲”,可在夏油杰的观察中,对方从来不在世俗的生活里和对方讲话。
夏油杰轻笑了声,这让藤咲误以为对方在嘲笑自己。他的下巴一下子收紧了,嘴唇上的弧度表露出他真实的烦躁的心情。
可夏油杰却是在苦笑,在数学这门可怕的学科面前,大多数人都是无助的。“我以前有在补课呢,差不多一周两次。数学这种东西,不会你也不能强求。”
藤咲努力地去读对方的表情,有些人的表情是很好作分辨的,有些人的脸孔却是“扑克脸”,什么都看不出来。夏油杰的脸庞弧度很柔和,让人联想起别人口中的邻家哥哥。
什么都解答不出来的藤咲拿回书,把它塞回了自己身旁的书架里。他几乎是自暴自弃地说:“那算了。”他的手指移动着触摸到一旁的手拐,木杖上有许多斑驳的指甲划过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