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这地方,真神奇。
他想。
像一个巨大的容器,同时盛放着生命最蓬勃的新生,和最无可奈何的逝去。
所有极致对立的情绪和状态,在这里被压缩、碰撞、并存。
有人在这里获得新生,有人在这里直面终结。
苏母赶到病房的时候,苏木正捧着一小瓶护士姐姐好塞给他的酸奶喝。
他本来就长得好看,性格也很是讨喜。
辞职后这些日子,不用再面对办公室的压抑和没完没了的加班,苏木的气色反而比之前坐在格子间里时好了些,脸颊上有了点血色和肉。
病房门被推开,苏母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后面跟着沉默的苏父。两人都是寻常的农村人打扮,衣服上还带着长途奔波的褶皱,脸上是掩不住的疲惫,以及更浓重的、几乎要溢出来的担忧和急切。
苏母的目光一落在病床上的儿子身上,那颗悬了一路的心,才像是稍微落了地,可随即,一股后怕和怒气又涌了上来。
她几步走到床边,什么话也没说,抬起手,不轻不重地在苏木的肩膀和胳膊上拍打了好几下。
“你!你真是……吓死我们了,接到电话说你在医院,还说什么特殊状况,我和你爸魂都快没了,一路上心就没定下来过!”
苏木被母亲拍得缩了缩脖子,酸奶瓶差点没拿稳。
他看着母亲泛红的眼眶和父亲紧锁的眉头,瞬间被更深的愧疚淹没,他小声嘟囔,带着点讨饶的意味:“……对不起嘛,妈,爸,你们……吃饭了没啊?从家里过来,好远的。”
苏父叹了口气,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来,目光复杂地看着儿子。
他没有先问病情,反而提起另一茬,语气严肃:“电话里护士也没说清楚,就说你怀孕了,你不是答应过,谈了朋友要跟我和你妈说吗?那个人……他现在人在哪儿?”
苏木心头一紧,他垂下眼睛:“……分,分了。”
苏母听了,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想起之前电话里的叮嘱,忍不住数落:“我就说,让你不要这么随便,才谈了多久?就……就发生关系了?现在好了,弄出事情来了吧?你知不知道多伤身体,多……”
她看着儿子的脸色,后面责备的话又咽了回去,只剩下心疼和无奈,化作一句,“……对不起嘛,妈也是担心你。”
苏木把头埋得更低,像只鸵鸟:“……我才更对不起嘛,让你们担心了。”
除了道歉,他也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苏父揉了揉眉心,语气里带着点认命般的感慨:“哎,这下好了,说什么都晚了,这都生米煮成熟饭了。”
生米煮成熟饭?
苏木听着父母这一来一去的对话,越听越觉得不对劲。
怎么……他们好像完全没有对他一个男人怀孕了这件事,表现出应有的、震惊到无以复加、甚至觉得他疯了的态度?
反而像是在……责怪他乱搞关系、不小心弄出人命,这反应,怎么跟寻常父母得知女儿意外怀孕似的?
苏母注意到了儿子脸上的困惑,她沉默了片刻,走到床边,拉过苏木没拿酸奶的那只手,轻轻握住。她的手有些粗糙,带着常年劳作的痕迹,却很温暖。
她看着苏木的眼睛,声音放得很轻,带着一种释然:“小木啊,本来……这事儿,我是想等你再大一点,找个合适的机会告诉你的,可是你爸非不让,说怕你知道了……心里有负担,跟别人不一样,又说你这个木脑子不知道什么能谈上恋爱,到时候再告诉你也不迟。”
“其实……小木,我们苏家,祖祖辈辈,都是……男子生孩子的。”
苏木:“…………”
他捧着那瓶酸奶,整个人彻底僵住了,嘴巴微微张开,眼睛瞪得溜圆。
我们苏家,都是男子生孩子的。
苏木不可置信看向他爸:“……那我也是我爸生的?”
苏爸不好意思地咳嗽一声,傲娇地偏过头。
所以他爸实则是他妈,他妈实则是他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