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理好难民墓,兄弟俩才来到爹娘坟前。
裴寂把馒头摆成整齐的两排,点燃香烛,青烟袅袅升起,混着午后的暖风飘向远方,“爹,娘,我来看你们了。”
他从书包里拿出合约,轻轻放在坟前的石板上,“我写的话本有人要印成书了,每卖出一本能赚一文钱,以后我能养活婆婆和哥了,再也不用让你们担心了。”
裴惊寒往火里添着纸钱,火光映着他黝黑的脸庞,声音有些沙哑:“爹,娘,小宝如今学问越来越好,周先生都夸他稳重。我攒了钱,给小宝和婆婆买了做棉衣的布,是最抗冻的粗绒布,今年冬天再也冻不着了。你们放心,我会好好照顾弟弟的。”
裴寂又拿出那份‘徙木立信’的心得,轻声念了起来。念到‘哥的信,是藏在粗布衣衫里的暖’时,他哽咽着顿了顿,转头看向兄长。
裴惊寒正往火里添纸钱,侧脸被火光映得发红,眼角亮晶晶的。
最后,他展开话本手稿,念起展昭护民的段落:“爹,您当年总说,做人要行得正坐得端,我写的英雄都像您一样。等书印出来,我先烧一本给您和娘,让你们也看看我的字。”
话说着,眼泪忍不住掉下来,砸在手稿上,晕开一小片墨迹。
风不知何时绕着坟头转了个圈,卷起纸灰悠悠飘了两丈高,却没散成乱絮,反倒聚成淡淡的一团,悬在兄弟俩头顶片刻,才缓缓散开。
火盆里的纸钱烧得滋滋响,忽然有一片没燃透的纸页轻轻飘起来,落在裴寂摊开的话本上,盖住了晕开的一小片墨迹,又被风卷着,落在旁边的香烛边。
烛火没晃,倒像是被那片纸带了点暖意,亮了一瞬。
裴惊寒添纸钱的手停住了,他望着那缕扶摇的青烟,忽然觉得鼻腔里钻进一股熟悉的味道,是娘晒的皂角香,混着爹编筐时竹篾的清冽气,萦绕在鼻尖,久久不散。
裴寂伸手去抹眼角的泪,指尖刚碰到脸颊,就听见坟头的酸枣树簌簌落了两颗红果,砸在石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祭拜完已是未时,夕阳开始往西边沉,把槐树叶染成了金红色,落在坟前的石板上,像铺了层碎金。
裴惊寒收拾着竹筐,拍了拍弟弟的肩膀:“别难过了,爹娘知道你有出息,肯定高兴。后山温泉边的果林里,山楂和酸枣都熟了,咱摘些回去给婆婆熬水喝,再给周先生送点。”
裴寂点点头,擦干眼泪,跟着兄长往后山走。
越往深处,草木越茂盛,温泉边的水汽氤氲着,带着淡淡的暖意,连空气都变得湿润起来。
远远就看见一片红彤彤的果林,山楂像小灯笼似的挂在枝头,酸枣则紫莹莹的,在夕阳下泛着诱人的光。
“哥,你看那棵树的山楂最多。”裴寂指着不远处的一棵大树,刚要跑过去,却被脚下的老藤绊了一下
他踉跄着站稳,无意间瞥见树后茂密的草丛里,似乎有个蜷缩的身影,月白色的衣料沾着深色的血渍,在绿草丛里格外扎眼。
“哥,那边好像有人。”
兄弟俩对视一眼,立刻放轻脚步走过去。
裴惊寒握紧了腰间的柴刀,柴刀乃是上山必备的家伙,既能砍柴,也能防身。
拨开半人高的草丛,只见一个少年蜷缩在地上,双目紧闭,脸色苍白得像宣纸,额头上沁着细密的冷汗,左腿膝盖处被划开一道深口子,鲜血浸透了裤腿,在地上积了一小滩暗褐色的痕迹,身边还丢着一个小布包。
裴惊寒蹲下身,先用柴刀拨开少年身边的草丛,确认没有蛇虫,才探了探他的鼻息,松了口气:“还有气,像是失血过多晕过去了。”
裴寂看着少年单薄的身影,忽然想起六年前逃难时的自己与兄长,他心里一紧,连忙从书包里拿出张婆婆给他备的伤药和干净布条:“哥,我们救他吧。”
裴惊寒没有说话,只是小心翼翼地把少年扶起来,让他靠在自己怀里。
这少年看着比裴寂年长两三岁,身形却格外纤细,肩窄腰细,眉眼精致得不像寻常农家子弟,睫毛纤长浓密,垂落下来像两把小扇子,鼻梁挺翘,唇色本是浅粉,此刻却因失血变得苍白,偏偏唇形生得极好,透着几分柔婉。
裴寂蹲下身,用随身携带的水壶倒出清水,先把少年伤口周围的血污擦干净,才仔细清洗伤口。
少年疼得睫毛猛地颤了颤,却没醒过来。
“哥,伤口很深,得赶紧上药。”他说着,把褐色的伤药均匀撒在伤口上,用布条一圈圈缠好,打结时特意留了些余地,怕勒得太紧影响血液循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