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微明时,绵绵细雨未断,清军在青色的雨雾里发起强攻。
三百余名清军列成三队,盾兵在前如黑墙推进,斧兵俯身尾随,火铳手压阵于后,蹈水的脚步声在神道上奏起单调恐怖的乐律。
田文琼扶着棂星门的石柱站定,望着桥后排列整齐的九十三名弓手,峻色沉喝:“都把弓拉满了!等我号令!”
清军前锋距棂星门不足三十丈时,田文琼带头放箭。箭矢如暴雨升空,斜着扎向盾阵。箭簇撞在盾牌上发出密集的“笃笃”声,却大多被弹开。
清军弓手立刻还击,箭雨掠过桥面,几个明军弓手应声倒地。
萨布素挥舞佩刀厉吼:“前进!不惜代价拿下门扇!”
盾阵加快速度,前排士兵踩着同伴的血痕,转眼冲到棂星门前。就在最前的盾兵伸手推门扇时,田子兴高喊:“收绳!”
两名乡勇奋力拽动石柱后的麻绳,暗藏在地面的绳套遽然绷紧,几个清军脚下一绊,重重摔在门槛上。其中一人后脑磕中石柱的雕花棱,脑袋碎如蛋壳,其余几人还未站起,便被弓手精准射穿颈项。
“斧手上!劈开门扇!”
萨布素暴跳如雷,九十名斧兵举起开山大斧扑上去,斧刃劈在加固的圆木上,木屑溅入雨幕。
田文琼俯身躲过射来的箭矢,对着桥后喊:“弓手换攒射!瞄着盾缝!”
弓手们立刻调整姿势,箭簇从盾牌衔接的缝隙间扎入,接连有数名清军捂着脖子胸口倒下,盾缝下方淌出血河。
萨布素在阵后看得焦躁,挥手示意火铳手前移:“列队齐射!扫清门后逆贼!”
十二名火铳手列成横队,火绳燃得“滋滋”作响。
“砰砰砰”的铳声震得雨雾翻腾,铅弹穿透木门的裂缝,棂星门后立刻传来惨叫,四名,明军弓手倒在石柱旁,其中一人的箭囊被打穿,羽箭散落一地。
田子兴见门扇已被劈出三个碗大的缺口,木材断裂的茬口露着白木,他知道棂星门守不住了,挥刀砍断石柱间的麻绳,高声下令:“撤至金水桥!按第二套法子来!”
守军交替掩护着后退,最后一名弓手撤离时,还往门扇后扔了两个浸油燃烧的干草包,这是给清军的“见面礼”。
清军欢呼着破门,最前的几个斧兵刚踏上金水桥,便被桥面的碎石滑得重心不稳,一人直接摔向桥侧的御河,另一人失衡撞在同伴身上。
“慌什么!都踩稳了走!”
领头的清将怒喝着带头上桥,刚走到桥中,便见桥后一道黑影扑来。
是民壮王铁匠。他双手举着四十斤重的打铁锤,高高抡起青筋暴鼓的胳膊,锤头带着风声砸向那清将的脑袋。
清将急忙举盾抵挡,“当”的一声巨响,盾牌被砸得凹陷,他连退数步跌倒。
王铁匠转身一锤砸中另一名清兵的太阳穴,锤头嵌入颅骨,让周围清军都傻了眼。
可这迟滞的刹那,在身后响起火铳声,一枚铅弹穿透他的胸口,他倒地时锤头还死死卡在清兵的头骨里,尸体顺着桥面的坡度滑了几尺,鲜血沿着桥洞滴进御河,染红了水面。
“老王!”
田文琼急怒放箭,射倒那名火铳手,可清军已借着间隙逐个上桥。桥面宽仅丈余,三个持械的士兵并行便嫌拥挤。清军只得排成双列推进,前队拼杀时,后队连斧头都挥不开。
周瑛提着冷月刀守在桥南,见清军过了半数,轻快地吹了声尖哨。
桥南两侧的松林里传来绳索拉动的“咯吱”声,预先架在树干上的十张竹弓同时触发,短箭飞蝗般射向桥面中段的清军。清军猝不及防,十余人中箭倒地,桥面瞬间拥堵。
田子兴趁机喊:“扔石头!”
民壮们抱着预先备好的石块滚下斜坡,砸在清军的背上肩上,虽不致命,却大大延缓了他们停进的速度。
萨布素咬牙切齿。他本以为破门后便能势如破竹,却没料到这石桥竟是致命的陷阱。桥面撒满碎石,守军借着桥南的石阶和松林掩护,既能远射又能近战,清军想加速却怕拥挤中箭,想后退又怕被守军掩杀。
他三次下令火铳齐射,都因桥面狭窄误伤了多名清军,只能让火铳手零星点射,收效甚微。
雨势时大时小,攻防就此陷入了胶着。
清军攻到桥中便会被竹弓短箭和滚石逼退。待清军退到棂星门休整,田子兴父子又会带着人冲过桥,重新布置竹弓、撒布碎石,将大树杈搬到桥中当路障。
几个清军试图用斧头劈开树杈,都被田文琼开弓射杀,惨叫着滚下桥去。
巳时过半,清军第三次攻到桥南时,田文琼发现东侧松林里的竹弓已耗尽,刚要喊人补充,只见周瑛挥刀逼退身前的清兵,往御河方向努了努嘴。
他转头望去,四个民壮正抱着陶罐往河里倒火油。待清军又有数人过桥,周瑛高声下令:“点火!”
一支火箭流星般从桥南窜出,精准落在河中清军的尸体上。火油蔓延,在水面上燃起一道火墙。桥面上的清军惊呼后退,挤在火墙北侧乱作一团,多名清兵被挤下河,刚浮出水面便遭弓手射杀。
萨布素被迫下令收兵,眼看火墙后的明军重新加固防线,气得他挥舞马鞭狠狠抽击地面,溅起一片泥水。
直到午时桥面上的火才渐渐熄灭,留下大片焦痕和刺鼻的烟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