贼人被逼至河边,回头见只是个衣着华贵的少年,眼中凶光一闪,竟将钱袋猛地掷向河面:“谁也别想拿!”
布袋在空中散开,铜钱如雨点般洒落,大半没入冰冷的河水,小半落在岸边泥泞中。贼人趁机纵身跳入河中,奋力向对岸游去。
严胜没有追。他站在岸边,看着河面上泛开的涟漪,脸色一点点沉了下去。
他又一次,未能做到完美。
时玖赶到时,看见的便是这一幕:严胜蹲在泥泞的河岸边,不顾昂贵的衣摆浸污,将手伸入刺骨的冰水中,一枚一枚,拾起那些幸存的铜钱。
他的手指冻得通红,动作却异常专注。
等到那哭泣的小姑娘追来时,严胜已站起身。他摊开掌心,里面躺着十几枚沾着泥水的铜钱。
“抱歉。”他的声音有些干涩,“只找回这些,其余的……落入河中了。”
他等待着责备,或是失望的眼神。如同父亲每一次看向缘一时,那种对比之下的、无声的叹息。
小姑娘却睁大了眼睛,用冻得发紫的小手小心翼翼捧过那些铜钱。
“谢、谢谢您!”她仰起脸,眼中还噙着泪,却绽开一个带着鼻音的笑,“这些……这些够给娘买两帖药了!您是大好人!”
严胜怔住了。
好人?就凭这失败的结果?
“我不是……”他下意识地否认。
“你是。”时玖的声音在他身侧响起。她取出手帕,轻轻握住他冰冷沾泥的手,仔细擦拭,“你做了该做的事,这就够了。”
她的指尖温暖,动作轻柔。严胜低头看着她专注的侧脸,心中那片冰封的湖面,仿佛被投入了一颗小小的石子,漾开细微的涟漪。
然而这短暂的温暖,很快被刺耳的尖叫撕裂。
“是你!是你拿了我女儿的钱!”
一个蓬头垢面的妇人冲了过来,一把将小姑娘拽到身后,指着严胜手中尚未擦净的铜钱,目眦欲裂:“我都看见了!钱在你手里!你们这些武士……没一个好东西!定是你抢了她的救命钱!”
他张了张嘴,却发现发不出声音。所有解释都堵在喉咙里,化作一片冰冷的窒息。
“走。”
时玖当机立断,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在那妇人扑上来撕扯前,拉着他冲出了人群。
他们跑过拥挤的街道,拐进一条僻静无人的深巷。
严胜猛地甩开了她的手。
她看见严胜背对着她,肩膀在剧烈地起伏。
脸上没有泪,甚至没有愤怒。那双总是清冷的眼眸里,此刻空茫一片,如同雪后荒原,什么都映不出,也什么都盛不下。
“你都听见了。”他的声音很轻,轻得像一阵随时会散去的风,“在父亲眼中,我不如缘一。在那些人眼中,我是恶徒。”
他向前走了一步,停在时玖面前一步之遥。没有触碰,只是这样看着她。
“我究竟……该是什么模样?”他问,声音里透出一种深切的疲惫与茫然,“怎么做,才是对的?”
时玖看着他的眼睛在那片荒芜的深处,她看见了正在缓慢碎裂的东西。
她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轻轻握住了他仍在微微颤抖的手。
严胜走在前面,背脊依旧挺直如竹,脚步却比平日稍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