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珈浑身几近赤裸,头发凌乱不堪,只勉强披着一件不知是谁的外套,堪堪遮住部分身体。
他周围的地面上,溅满了暗红的、触目惊心的血迹。
冉劭脚步踉跄地,一步一步,极其缓慢地走过去,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艰难地挤出两个沙哑破碎的音节:“洛珈……”
洛珈单薄的身体颤抖得更加厉害,像秋风里最后一片枯叶。冉劭又低低唤了一声他的名字,那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
怀里的人微微抬起头,冉劭借着昏暗的光线,看清了他满脸干涸与新鲜交织的血污,左边脸颊被利器划开一道狰狞的口子,皮肉外翻。
而那双总是含着水光、曾经漂亮得让人心动的眼睛,此刻只剩下全然的空洞与麻木,仿佛所有的痛楚都已尝尽,连最后一点微光也彻底熄灭了。
他用手肘撑着冰冷粗糙的墙壁,极其缓慢地试图站起身。
随着他的动作,即使光线再昏暗,冉劭看到了他裸露皮肤上的青紫掐痕、擦伤,以及大腿根部不断蜿蜒流下的、刺目的鲜红血迹。
他刚勉强站直,腿脚一软,又无力地跌坐下去。
冉劭几乎是瞬间扯下自己挺括的制服外套,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像一片巨大而沉重的阴影,猛地将人整个笼罩、包裹住。
他用那件质地粗硬、染着硝烟和血迹的衬衫下摆,小心翼翼地盖住了洛珈血迹斑斑的脸,隔绝了外界可能投来的任何目光。
洛珈在他怀里剧烈地颤抖着,像一只受尽惊吓的幼兽,却奇异般地,没有一丝一毫的反抗。
冉劭用外套将他牢牢裹紧,打横抱了起来。
怀里的人轻得可怕,仿佛所有的生气都被抽空了,软绵绵地没有一点力气。
走向车子的几步路,冉劭脚下猛地一个趔趄,膝盖几乎要跪倒在地,但他手臂肌肉瞬间绷紧,用尽全力稳住了身形,将怀中人死死护住,没让他受到半点颠簸。
濯荣冲上来拦住他,伸手想要接过洛珈,声音急切:“把他给我!”
冉劭却恍若未闻,侧身避开他的手,径直将人轻柔又决绝地放进副驾驶座,随即猛地关上车门,引擎发出咆哮,车子如同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
一路疾驰到医院,冉劭将人抱进急诊室,洛珈始终安静得可怕,没有发出一点声音,连最细微的呻吟都没有。
他伤得很重,除了脸上那道破相的伤口,身上还有多处或轻或重的软组织挫伤和撕裂伤。
他明明是最怕疼的人,冉劭记得太清楚了,以前手指被刀划开一个小口子,都会蹭到自己面前,委委屈屈地念叨半天“冉劭,我好疼”。
护士很快将冉劭请出了急救室。
濯荣随后赶到,他一口气跑上楼梯,冲到病房门口,原本是想强行将洛珈带走,带离冉劭身边。
然后,他看见了。
那个永远挺直脊背、如同山岳般不可撼动的男人,此刻正背对着他,站在急救室紧闭的门前。那宽阔的肩膀开始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接着,那个高大的身影缓缓地、像是被抽走了所有支撑般,蜷缩着蹲了下去。
冉劭哭了。
张着嘴,喉咙里却发不出任何像样的声音,只有压抑到极致的、破碎的气流声,像一头濒死的野兽在无声哀嚎。
眼泪汹涌而出,混着脸上的血污和尘土,狼狈不堪。
那个平日里高傲自大、从不肯低头的冉劭,此刻,哭得撕心裂肺。
濯荣慢慢地走过去,站在他身后,看着那不断颤抖的、蜷缩的背影,眼中只剩下浓得化不开的悲哀。
他心里清楚地知道。
这个破碎的结局,是冉劭亲手,一点一点,将他逼到绝路,最终……彻底弄碎的。
他毁了洛珈。
同时,也彻底毁了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