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被她害死的人此刻突然在脑海里晃,凤姐手心变得冰冷。眼前莫名热忱的人,难道是恶鬼的报应?
可她的手那么温暖,自己好久都没有感受到这种温暖了。
“凤姐姐,凤姐姐?”
见凤姐状态不对,尤小金有些焦急,抓着她的手一叠声的唤。
“你到底是……来干什么的?”凤姐无力道。
“……”尤小金一怔,随即换了口风。她低低一叹气,换上哀凉的笑,“姐姐一定在想,我一个从他处来,无权势无依靠,凭几分颜色供爷们赏乐的人凭什么知道这些,又凭什么说出这些个话?”
“我有一件事,想单独告诉凤姐姐。”尤小金盯着凤姐,眼底有一丝悲凉。
凤姐嘴轻抿,看一眼平儿,平儿离开了。
“说罢……”凤姐坐的稍稍端正。
尤小金眼底的悲凉更甚,书中薄命司的设定注定凤姐不得善终,虽看不到红楼后文,但仅凭文中其他谜语,也能猜到七七八八。
她松开凤姐的手,半跪在榻前,单手压着床头,双眼不曾离开那张魂牵梦萦的脸半分。
“姐姐,我不是来讲怪力乱神。”
“我是来与您清算的。”她的声音也微微颤抖。
“清算什么?”王熙凤不解道。
“清算王家,贾家,乃至四大家族的其余两家……未来十年要散的财,要流的血,要掉的人头。”尤小金声音不大,却字字如刀,扎的凤姐心头生疼。
“海疆近年不宁,败仗将来。那时候,会是谁的姻亲故旧顶上去?兵部亏空,需要银钱,四大家族再大再富,也是宫里的奴才,是宫里的狗。”
“人饿的没饭吃了,会不会杀狗吃狗肉?”
“姐姐可曾算过,如今府上寅吃卯粮,您用嫁妆填补了多少?账面还能扛几年?三年?五年?届时树倒猢狲散,第一个被推出去堵窟窿的会是谁?”
“是那些只会吟弄风月的爷们?还是……掌家握账,知道无数秘密的您?”
凤姐悚然惊动,她浑身战栗。这些话,每一字每一句都触动她内心最深处的恐惧,她知道尤小金没有乱说,她说的每一件事都是真实发生的。事底下的漏洞,凤姐不是没想过,但她没想过这么深,也不愿意信会发展到那么可怕的一步。
“王朝更迭,家族变迁。世上没有长生的人,也不会有永恒不灭的家族。”尤小金狠咬后槽牙,闷声说道,“这场暴风雨很快就来,再待在这艘船上,你我都不会有好结果。”
“我能看到终局,却不愿落入终局。”
“姐姐,别管那些靠不住的男人。我帮您,您也助我,我们一起重建一艘保命的船,好吗?”
凤姐一阵头痛,眼前人前几日还是她一心想赶出贾府的情敌,怎么今天就趁自己病了提出要一块建船?
但她说的话,与秦可卿去世那天梦中她说的话一致。
难道……大势当真如此?
她心头巨荡,再维持不住面色的平稳。
“你究竟是谁?到底……是怎么能看到这些……”
这些弯弯绕绕,凤姐身在局中也未必看的这么清楚,今日听尤小金一说,却又觉得确是这么回事。可她,她凭什么……
“世事如棋,世间有姐姐这样的执棋手,在贾府这点方寸之地纵横捭阖,操纵棋子生死,却依旧身陷棋盘。”
“我是‘观局者’,不入局,却能从棋子交锋中看见棋盘全貌。能看到每一颗棋子引动不同的结局,能看到一条偷改的账目,在清算日成为彻查抄家的铁证,能看到一次寻常的省亲,成为派系清洗的由头。”
“忠顺王府的人,宫里的太监,还有府上浑浑噩噩的所有人……”
“每一个都可能是压碎骆驼的稻草。”
她站起身,在房里来回走了两步,心有不安的再次开口:“我不是鬼神,我只是……比常人看的远了那么一点点。我本可以躲在东府犄角旮旯里,看巨轮起,再看巨轮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