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如约而至,穿过窗棂,恰好落在摇篮里那只挥舞的小手上。
织娘总是与阳光一同醒来。她支着头,静静看着女儿。阿容醒了,不哭不闹,葡萄似的黑亮眼珠追着光柱里浮动的微尘,目光里有种超乎婴儿的专注与宁静。
“阿容,醒啦?”
织娘的声音带着晨起的沙哑和无限的柔。她俯身,将那团温暖柔软抱进怀里。小家伙自发地在母亲胸口蹭了蹭,发出满足的“唔”声。
她们移到朝东的窗前。山峦初醒,鸟鸣清脆,旭日将金光洒向人间。织娘调整姿势,让女儿看得更舒服,然后抬手指向那璀璨的光源。
“阿容,快看,那是太阳。”
小小的脑袋仰起,黑亮的眼珠定定望向那无法理解的磅礴存在。阳光刺眼,她眯了眯,却未移开视线,仿佛被那纯粹的生命力摄住了魂。
片刻后,她挥舞小拳,发出“咿呀”的音节,小脸努力做出表情,像是在回应这世界的第一个词汇。
看着女儿懵懂又认真的模样,织娘的心化成了春水。她低头,用脸颊轻贴阿容饱满的额头,那笑容清澈满足,比窗外的朝阳更暖。
打来温水,用最软的棉布浸湿、拧干。织娘将阿容揽在臂弯,开始了清晨的仪式。
“来,我们阿容要变成香喷喷的小姑娘啦。”
温热的软布拂过光洁的额头、小巧的鼻尖、花瓣般的脸颊。动作郑重爱怜,如同擦拭绝世瓷器。阿容乖乖躺着,被擦到痒处便缩缩脖子,发出细小的“咯咯”声,小手无意识抓住母亲垂落的发丝。
托起胖乎乎的小手,细致擦拭手背的肉窝,再轻轻掰开拳头,清理掌纹和贝甲。那双婴儿的手,指节柔软,握在织娘略显粗糙的指间,形成奇异的和谐。
“我们阿容的手真好看,以后定是个灵巧的姑娘。”她喃喃低语。
洗漱完毕,织娘并不急着做早饭。这是专属的亲密时光。
她抱着阿容,在屋里慢慢踱步,充当人肉导游。
“看,阿容,这是桌子,我们吃饭用的。”
“这是灶台,妈妈在这里给阿容做好吃的。”
“这是门,走出去,就是我们的院子。”
她不厌其烦地指着每件物品,清晰念出名字。阿容的眼珠随之转动,小嘴“咿呀”作语,仿佛努力将声音与实物对应。
偶尔,她会突然对某物产生浓厚兴趣,比如墙上那串风干辣椒的鲜艳红色。她会伸出手臂“啊、啊”地叫。织娘便笑着走过去,甚至小心取下一只让她触摸。“这是辣椒,红色的,等阿容长大了,就能知道它的味道啦。”
天气晴好时,院子里的旧席子就是阿容的游乐场。
她努力翻身,小脸憋得通红,腿脚使劲蹬着。成功了,便抬头打量颠倒的世界;卡住了,就不耐烦地哼哼,直到织娘笑着助力。
她试图捕捉席子上变幻的光影,小手扑空,便疑惑地看着手掌。织娘捡来干净落叶或落花放在她手边。
阿容会用清澈的眼睛仔细观察,然后小心翼翼地伸出食指戳一戳,感受陌生触感,再猛缩回来看看母亲。得到鼓励的笑容,才大胆地用手掌抓住,放到眼前几乎成对眼,研究叶脉纹路或花瓣柔软。
最让织娘心软的,是阿容学语的进程。
阿容:“啊——咕——”
织娘:“哎,阿容在叫娘吗?”
阿容:“噗——”
织娘笑着擦掉脸上口水,“小坏蛋,学会吐泡泡啦?”
织娘哼着不成调的山野小曲,或轻声讲自己编的故事。阿容总是听得很专注,有时便在母亲温柔的声音和规律轻拍中,沉入甜甜的午睡。
看着她恬静的睡颜,织娘觉得,所有过往的孤独与艰辛,都在这一刻被加倍补偿。
午后,阿容被柔软的背巾缚在母亲胸前或背上,随之上山采摘。小脑袋随着步伐一点一点,黑亮眼睛打量着掠过天空的飞鸟,风中摇曳的野花,草丛窜过的小兽。
“阿容看,那是蝴蝶,漂亮吗?”
“闻到了吗?这是艾草的味道。”
“小心哦,我们要过小水沟了。”
曾经寂静的山路,因背上这个小小生命的陪伴,变得生机盎然。
夕阳西下,她们坐在门槛上。织娘指着天边变幻的云彩:
“阿容,那是晚霞,是太阳公公回家前送给天空的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