织娘伸出手,轻轻握住阿容露在被子外的小手,继续讲:
“于是,武君大人就对大家说:不要怕!请把你们心里那份想要美好日子,想要看到阳光的愿望,那份暖暖的光,借给我吧!”
“你猜怎么着?”织娘笑着,用指尖点了点阿容的心口,“大家心里真的亮起了小小的、温暖的光,就像我们阿容的眼睛这么亮!好多好多的光,从四面八方飞过来,全都汇聚到了武君大人的手里……”
她用手比划着,仿佛真的看到了那光芒汇聚的景象。
“最后,变成了一把,比天上的星星还要亮,比夜晚的月亮还要大的,金光闪闪的大刀!”
“武君大人拿着这把光芒做成的大刀,对着那个大魔头,用力一挥,唰!就像天亮了一样,所有的黑暗都被驱散啦!”
织娘的声音高昂起来,带着胜利的喜悦。
“那个大魔头咻地一下就被打败了,再也使不了坏啦!天空又变蓝了,小草和花儿重新长了出来,人们又开始开心地过日子了。”
故事讲到这里,本该结束了。但阿容却忽然眨了眨眼,小声清晰地提出了一个她每次都会问的问题:
“光……冷吗?”
她似乎本能地关心,那些被借走的光,那些贡献出光芒的人,会不会冷。
织娘的心柔软得一塌糊涂。她俯下身,额头轻轻抵着女儿的额头,用无比确定的语气说:
“不冷,一点都不会冷。因为武君大人用他们的光赶走了寒冷和黑暗呀。而且,武君大人一直记得大家的这份心意,所以后来,他就成了守护神,一直在天上保佑着所有心里有光、向往美好的人呢。”
这个答案,是织娘对这个故事最核心的改编,她赋予了它一个温暖、圆满且充满希望的结局。
得到了满意的答案,阿容的眼皮终于开始慢慢打架,小小的身体在被子里放松下来。她喃喃地,用几乎听不清的声音重复着:
“武君……光……守护……”
织娘轻轻拍着她,哼着不成调的安眠曲,看着她沉入梦乡。
腊月二十八,山间的寒气被炊烟和阳光冲淡了几分。织娘开始带着阿容进行一年里最郑重的准备——过年。
“阿容看,这是红纸,过年要贴的,喜庆。”织娘将裁好的红纸铺在桌上,阿容伸出小手,小心翼翼摸了摸光滑的纸面,又看看自己指尖,仿佛在确认颜色会不会染上。
磨好墨,织娘握着阿容的手,在红纸上一笔一划写下“福”字。
“福,就是平安,是喜乐,是我们阿容健健康康长大。”她在女儿耳边轻声解释。
阿容看得极认真,黑亮的眼珠随着笔尖移动,小嘴微微抿着,像是在默默记忆。
接着,织娘取出那块被摩挲得温润的木牌,用干净的软布蘸水,细细擦拭。
“这是武君神位。”她的动作庄重而温柔,“过年了,我们也要给武君大人洗洗澡,干干净净过新年。”
阿容安静地在旁边看着,等母亲擦拭完毕,她也伸出自己的小手指,极轻地在木牌边缘点了一下,然后抬头看织娘,像是在问,我可以吗?
织娘笑着点头:“对,我们阿容也来帮忙。”
真正的仪式在除夕夜。
窗外是漆黑的寒夜,偶尔传来远处村落模糊的爆竹声。屋内,油灯格外明亮,灶膛里的火燃得旺旺的,暖意融融。
织娘将小方桌搬到屋子正中,摆上那只他们一年到头都舍不得用的白瓷碗,里面盛着满满当当、晶莹剔透的白米饭。旁边是一碟腊肉,一尾完整的蒸鱼,还有几样山里能找到的最好的野果。
“阿容,来。”
织娘洗净手,点燃三炷细细的线香。青烟袅袅升起,带着独特的香气,瞬间弥漫了整个小屋,营造出一种与平日截然不同的神圣氛围。
她将阿容揽在身前,自己则手持线香,对着那块写着武君神位的木牌,恭恭敬敬地拜了三拜。
“信女织娘,携小女阿容,敬谢武君大人一年庇佑。祈愿来年山中安宁,无病无灾。”
她的声音在香烟中显得格外虔诚,清晰。
“祈愿……我的阿容,平安顺遂,欢喜无忧。”
说完,她将线香插入一个小香炉,然后低头看着女儿:“阿容,你也来跟武君大人说说话,他会听到的。”
阿容仰头看着那缭绕升腾的青烟,又看看烟雾后方母亲温柔的、带着鼓励的眼神。她学着母亲的样子,合十那双小小的手,对着木牌,认认真真地躬了躬身子。
她没有立刻说话,而是像在思考,黑亮的眼睛里映着香头的微光。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用那清脆带着奶气的童音,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武君大人,吃……饭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