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有名字,没有称号。
只有一根木棍,一把刀,和一个路过的背影。
那些关于神秘少女的传闻,在北武林悄悄流传,版本各异,真假难辨。有人说她是落难的贵族千金,有人说她是隐世高人的弟子,有人说她本身就是精怪所化。
阿容从不理会。
她只是走着,看着,偶尔守护着。
她在用自己的方式,践行着母亲那句好好活着,并笨拙地、摸索着去理解理想的含义。
或许,理想不必是远方的星辰。
它可以是手中的刀,是脚下的路,是每一次挥刀时内心的平静,是每一次路过时,指尖残留的,一点点微弱的暖意。
夜色再次降临,阿容收起刀,找到一处背风的山坳,升起一小堆篝火。
按照习惯,阿容拿出自己的竹萧,吹奏着一首自己娘亲哼唱的曲子,名字叫做离人归,是娘亲的父亲常哼的。
听说来自于很久很久以前,是随着武君斩魔故事流传下来的,是一位乐师为英勇牺牲的人作的。
火焰在阿容清澈的眼底跳动,映出一片暖色的光晕,却驱不散她周身那份与生俱来的寂静。
她将竹箫凑近唇边,闭上双眼。
第一个音符,不是响起的,而是凝出的。
如同北域寒夜里,第一片雪花悄然凝结于枝头,带着一种注定消逝的,晶莹的壮烈。
箫声初起,并未高亢,反而低沉呜咽,仿佛来自远古战场的风,卷着沙尘与血色。
那不是千军万马的喧嚣,而是聚焦于一个孤独的身影,或许,就是母亲口中,那位自愿将力量借给武君,坦然赴死的义士。
在她的箫声里,没有胜利的号角,只有赴死前的平静与决绝。旋律盘旋而上,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将自身一切都燃烧殆尽的献祭感。
每一个音符都像一记沉重的鼓点,敲打在寂静的夜空里,是生命在陨落前爆发的,最极致的光华。
这是离。是告别故土,告别亲人,告别生命,为了一个更宏大的愿景。
就在那壮烈之意达到顶峰,仿佛下一刻就要弦断声绝之际,箫音陡然一转。
极高的一个音,如同破开厚重阴云的第一缕天光,纤细,却无比坚韧。
随即,旋律如同冰河解冻,潺潺流淌而下。不再是牺牲的悲壮,而是新芽破土般的、充满希冀的温柔。
这是归。不是肉身的回归,而是意志的传承,是牺牲所换来的,在幸存者与后人心中点燃的那一点不灭的星火。
阿容的脑海中,浮现的不再是虚构的古代义士,而是母亲织娘的脸庞。
母亲没有经历过那样的壮烈,她的一生平凡而短暂,但她将所有的温暖与坚韧都给了自己。这,何尝不是一种沉默的献祭与新生?
箫声在此刻,与她自身产生了最深切的共鸣。她控制着体内有序循环的力量,让一丝极细微的、温润的气息融入箫声。那声音仿佛拥有了实体,如同月下的薄雾,轻柔地弥漫开来,抚慰着夜的荒凉。
壮烈与新生交替、融合,最终,所有的旋律都沉淀下来,化为一片无边无际的、深沉的念。
箫声变得极其缓慢,每一个悠长的尾音都仿佛承载着千年的重量。那不是嚎啕大哭的悲伤,而是渗入骨髓的,无声的思念。
是幸存者望着空荡荡的屋宇,是母亲在深夜摩挲着孩子旧衣的指尖,是阿容在每一个清晨醒来,下意识寻找那个再也找不到的温暖身影。
她吹的,是古老传说里的离别。
她想的,是刻入自己灵魂的别离。
她将对外祖父的想象,对武君传说中那些无名者的敬意、以及对母亲最深切的怀念,全部编织进了这曲离人归里。
篝火不知何时已恢复了平静的燃烧,仿佛也在静静聆听。
当最后一个音符如轻烟般袅袅散入夜空,万籁俱寂。
阿容缓缓放下竹箫,睁开了眼睛。那双眸子比北域的夜空还要深邃,里面没有泪,只有一片被音乐洗涤过的宁静。
“啪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