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者说他的本能,已经不再需要自己了?
更深一层,是陈戡自己过不去的那道坎。
在他看来,趁着颜喻神志不清、记忆混乱,还依据着过往那份模糊的“契约”去强行亲近,这种行为,与他平日里最为不齿的、在酒吧门口捡拾醉汉的行径,本质上并无不同。他陈戡再如何渴望,也做不出这等…乘人之危的事。
不过尽管他想得多,回到支队后,还是和颜喻各自扎进了工作之中。
城西区的命案的陈戡已经交由李万主办,那案子的脉络初步清晰,后续的审讯、证据链补充、报告撰写,桩桩件件都需要时间,陈戡原本还担心颜喻那边的尸检掉链子,不过现在看来并没有,颜喻的工作能力并未受到任何影响,很快就将报告出具出来,而等终于将手头最紧急的事务处理出个雏形,窗外天色早已漆黑,指针悄然滑过了晚上八点。
车子七拐八绕,最终停在了一处隐蔽的、挂着“逍遥居”牌匾的院落前。环境清幽,古色古香,确实不像银行网点,倒有几分被精心包装过的、“新中式”风格的私密会所调调。
包间里,一位穿着改良中式长衫、戴着金丝边眼镜,显得既儒雅又带点仙风道骨的男人早已等候多时。他起身,笑容和煦:“颜先生,陈先生,恭候多时。敝姓张,TonyZhang,负责二位的财富健康管理咨询。”
颜喻审视的目光在对方身上扫过,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这张经理……气质太过复杂,手指纤细白皙,不像点钞的。
双方落座,颜喻无视了那些精致的茶点,单刀直入,语气冷硬:“张经理,我直接问了。我需要核查我名下,或者说我家族名下的所有信托资产明细,尤其是近一年的资金流动记录。我想知道,是否有非我本人授权的、大额资金异常流出的情况。”他说着,意有所指地冷冷瞥了旁边的陈戡一眼。
陈戡端着茶杯,眼观鼻,鼻观心,仿佛事不关己。
张经理推了推眼镜,脸上是那种“我完全理解您的担忧”的专业表情:“颜先生,Relax,首先,关于您最关心的assetmisappropriation问题,根据我们的prehensivereview,系统内absolutely没有记录显示存在您所描述的,由陈先生操作的unauthorizedtransa。”
颜喻眉头皱得更紧,沉默了半晌没有说话。
良久。
他将冰冷的目光转向陈戡,表情有点烦躁,又有点疑惑。
“怎么了?”陈戡放下茶杯,处变不惊地问。
“……我让你给我找银行的客户经理,你给我找了个什么人过来?”
陈戡:?
“华裔美国人?”颜喻冷着脸压低了声音。
陈戡把嘴唇凑过去,贴在颜喻的耳廓处,似乎不经意、但实际上纯蓄意地蹭了一下:“……不是吧,好像是留过洋的上海人。”
颜喻似乎没有注意到陈戡的碰触,只烦躁地抱着手臂,也偏过头,和陈戡说小话:“那他为什么那么喜欢说英文。”
陈戡面无表情地瞥了朋友一眼,认真思考一下,也压低了声音说:
“不知道,可能大脑哪个语言区域受损。”
张经理突然恶疾大发般,用力地咳嗽起来,恶狠狠地看着陈戡,压粗了的嗓子有几分咬牙切齿,轻轻一歪头:“Hello,我能听见哦。”
“哦,”陈戡淡定地看着损友,“不聋就好,他六级没过——你说中文。”
颜喻挑眉,斜着眼瞥了陈戡,眼底有警告之色,陈戡立刻面无表情地噤声。
张经理则是推了推眼镜,露出理解的神色,笑着将自己刚才的话又翻译了一遍:
“好的颜先生,关于您关心的资产安全问题,经过全面复核,系统内绝对没有记录显示存在由陈先生操作的未授权交易,您可以放心的。”
颜喻挑着眉头猛地压下来,整个人的状态骤然绷紧:“那你的意思是,一切正常?”
“正是!”
颜喻便单刀直入,开始追问家族信托的资金流向和操作权限问题,问题刁钻,逻辑严密,不愧是刑侦支队的技术骨干。
张经理也应对得滴水不漏,引经据典,金融术语信手拈来,甚至还拿出了几份制作精良、印章清晰的“内部文件”,看得颜喻将信将疑。
陈戡在一旁默默喝茶,偶尔在颜喻的问题过于尖锐时,才不痛不痒地插一句,看似打圆场,实则把话题引向更利于“诊断”的方向。
茶过三巡,颜喻看着文件沉默下来,总感觉有哪儿不对,却又说不出哪不对,然而不待他细想,那张经理话锋一转,目光关切地落在颜喻脸上:“颜先生,恕我直言,您近日是否时常感到心神不宁,思绪烦乱,甚至……记忆偶有混淆?”
颜喻眼神一凛:“张经理还懂面相?”
“略通一二,”张经理笑得高深莫测,“我们做高端财富管理的,有时也需关注客户的身心健康,毕竟财帛动人心,也最易引动心火。观您气色,心火亢盛,似有‘外邪’扰神之兆。若您不介意,容我为您号个脉,或许能提供一些调理建议?”
颜喻本想拒绝,但“记忆混淆”四个字精准地戳中了他的心事。
他迟疑地看向陈戡。
陈戡放下茶杯,淡淡道:“别看了吧,他看着就不像专业人士。”他特意在“专业”二字上咬了重音。
颜喻本来不想看,听陈戡这么说,冷皱着眉头勉强伸出手:“看看又能怎么了?”
只见张经理三指搭上他的腕脉,闭目凝神,片刻后,眉头微动,看向陈戡,几不可查地点了下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