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膝盖一软,几乎要跪下去时,李忠开口道:“侄媳妇,宫里有事,要劳烦你走一趟了。”
哦哦哦,居然不是因为婚事!
蒲娘子提到嗓子眼的心,又“啪嗒”一声落了回去,差点当场洒泪:“也有好一阵没给德妃娘娘请安了。不知吩咐什么事?我也好事先准备,给娘娘孝敬些家里的土仪。”
“什么都不必准备。刚得了消息,昨夜三皇子失足跌了一跤,把头脸磕破了。德妃娘娘伤心过度,到现在都滴水未进。陛下特准家中女眷探视,少不得要劳烦你这个婶娘进宫一趟,探探里头的实情。”
德妃是李忠的长孙女,年龄也就稍长李持功几个月。当年她亲娘去得早,蒲娘子就把小小年纪的德妃接来照看了一阵。朝夕相处下来,养出了深厚的感情。
“才五岁的孩子,怎么经得起这样一摔!”蒲娘子听得心惊肉跳,“眼下要如何安排?可是要我即刻动身?”
李忠温声道:“莫急,宫里入夜就下了钥,已安排明早的车驾送你进去。”
李忠的安排说完,蒲娘子连忙应了。
一旁沉默的李贤又忽然开口:“四娘子方才寻了我,说是你要她嫁去吴家?”
蒲娘子脸色一变:“就探了下口风,哪里就真舍得让她去呢?许是那孩子气头上,说了糊涂话,让爹听差了。”
李贤哼一声,哪里信她的鬼话:“你把人换了,牒谱那头怎么去回?难道要把四娘的名抹了,让她占了婵儿的身份?管家几十年了,连这种昏招你都想得出!”
这话就像一记耳光,狠狠打在蒲娘子脸上。她面子上挂不住,又不敢顶嘴,揪着手指僵在了那儿。
李忠想着她这阵子为婚事犯愁,怕到了宫里不顶事,又提议道:“要不让你弟妇陪你走一遭?她的病最近好些了,也能走动走动。”
主位上的李行弱却截了话:“还是我跟她去最为妥当。”
蒲娘子疑似幻听了,瞪着眼往李行弱那儿看。这祖宗不是要来真的吧!
她惶惶然环顾四周,竟然无一人表示反对。
李行弱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德妃怎么说也是我的晚辈。前去探望一下,聊表关心,应当的。”
李贤直白道:“去是可以去……就是你这脸,是个人都能认出。去了还不得吓死他们?”
李行弱眉眼一挑。还别说,她是真打算去吓人。
李忠也点头道:“还是遮一下脸吧。”他顿了一下,指出重点,“当年丧仪从简,但大家都心知肚明,你已经是个……死人了。”
“……”李行弱直直瞪向他,“不遮。”
李行弱说得坚决,只道遮遮掩掩反而更惹人眼目。可第二天临出门时,还是戴上了为她准备面巾。
她和蒲娘子坐的牛车,李持功骑马走在侧方。往皇宫的路,是要经过朱雀街的。那里的永和里是块风水宝地,住着朝天城大半高官显贵。
走在安静无人的街边,只能看到夯土坊门,和一堵接着一堵的高大坊墙。至于墙那边的情形,唯有进入坊门方能瞧见。
里坊制度严格,宫廷只会更严格。没有特旨恩典,李家的外男和车马只能停在后宫的第一重门上,女眷可以随宫人进入内苑。
李德妃自入宫起,就不受皇帝眷顾,也就生了三皇子,才勉强位列四妃。但住的还是远离合殿的金祥殿。这座宫殿就属清晨和夜晚最冷。
李德妃就躺在冷冰冰没有人气的寝殿里,像凋零在浮藻间的一株残荷,了无生气的。
“……是一只狸猫,它突然窜出来。我看得清清楚楚,是佑圣夫人养的那只。”
泪水顺着李德妃的脸颊不停滑落:“那日我气不过,与她争辩了一句,她便来戕害我儿!我悔啊……她那般蛇蝎心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