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些年一直知道自己跟别的男生不一样,只是他一直把这件事压在最底层的抽屉里,上了锁。
一直仔细隐藏着,怕被人发现,更怕沦为谈资。
足球队的更衣室里,男生们还没进隔间就开始脱,露出个光屁股,一边聊球一边起哄,聊到兴奋处还会顺手把毛巾甩到别人脸上。迟铎这时也会笑,会骂,会把那条毛巾甩回去,动作做得很自然。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所有的注意力都用在怎么换衣服和站位而不被发现。
保持秘密很难,尤其在朝夕相处的生活里。
所以当周淮跟他吐槽起自己还没进门,舍友就光屁股从浴室一路跑到床边找手机,边跑边骂“□□忘拿充电器”的时候,迟铎当场乐不可支,心里却松了一口气——庆幸学校给他随机分配了个最合适的舍友。
裴与驰十分有界限,有界限到迟铎觉得安全。安全的让迟铎进了大学也顺理成章继续合住;让他在沙发上看电影睡得四仰八叉,理所当然等着裴与驰回来给他盖毯子——丝毫不担心秘密会被发现。
然后一个月前,秘密被撞破了。
迟铎没把那晚反复拿出来想。不是不想,是不敢。
他擅长的从来不是面对,是装作没发生——只要不提,就还能维持原来的关系:朋友、兄弟、室友。
反正他们这些年一直是这样。
可现在医生一句话,轻飘飘的,把他藏了很多年的东西拎出来放在桌面上,三方会谈。
迟铎尴尬得厉害,连视线都不知道该落哪儿。
更尴尬的是,旁边还坐着裴与驰。
裴与驰不说话,坐得很稳,像他只是来听一个结论。
可迟铎很清楚:这个人,一个月前已经把“结论”确认得很彻底,甚至比他更熟悉。
逃避了一个月的事情被摊开来,还被专业人士用医学术语定义。像给那晚盖了章:不是错觉,不是意外,也不是你装作没发生就能翻篇的东西。
迟铎脸上热了一下,又立刻压下去。
他不敢看裴与驰,怕在对方眼里看见“我还记得”。
更怕裴与驰看他的方式,从此带上那种和“朋友”不一样的目光。
医生似乎察觉到他的停顿,语速放得更缓,词也更绕了一点:
“基于这个前提,我们不建议现在做任何激进处理。”
“目前更稳妥的是先保留,做严密观察。”医生把文件夹往前推了推,推到一个不冒犯、也不退让的位置,“今天可以先把基础检查做完。明天我们组织会诊,把评估做全,出方案,再跟您沟通下一步。”
迟铎没立刻接话,疼痛并未侵袭到现实,但心理已经产生痛感。
他喉结动了动,声音尽量冷静:“所以我现在不用决定?”
“对。”医生点头,“您今天不需要立刻做决定。我们会把可行路径列出来,您只需要选择。”
裴与驰这时才开口,语气很平:“最快什么时候能开始?”
“现在就可以。”医生答得很快,“我会提前沟通相关科室,流程会尽量简化、封闭。”
裴与驰:“好。”
医生合上文件夹,起身:“我出去安排。两位稍等。”
门一关,诊室里只剩空调的低噪。
迟铎发现自己居然在憋气,憋得胸口发紧。他想说点什么缓一下,嘴张了张,又把话吞回去。
裴与驰把那几页纸收进文件袋,扣好。
“走。”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