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云辞摇头:“户籍档案显示,周文远,苏州吴县人,永昌十三年秀才,永昌十六年病故。但《周礼新解》是永昌十七年刊印的。”
人死了一年,还能出书?
李崇明冷笑:“不止如此。我们查了刊印《周礼新解》的书局,发现那书局三年前就倒闭了,东家不知所踪。市面上流通的《周礼新解》,都是盗印版。”
江清砚沉默了。
盗印、冒名、伪造身份……这一环扣一环,是个完整的链条。
“他们是在‘造人’。”他缓缓道,“掳来有才华的举子,抹去他们的过去,给他们新的身份、新的履历、甚至……新的作品。然后通过这些‘作品’造势,让他们在科举前就小有名气。等到了考场……”
“等到了考场,就算他们考得再好,也没人会怀疑。”李崇明接道,“因为大家都会觉得,那是‘江南才子’、‘北地俊杰’应有的水平。”
好毒的计策。
这样一来,那些被掳的举子,就成了水鬼帮操控的傀儡。他们替傀儡扬名,替傀儡铺路,等傀儡高中,再通过傀儡攫取权力、财富……
“那观澜书院在其中扮演什么角色?”江清砚问。
李崇明脸色更沉:“这正是问题所在。观澜书院的山长柳文渊,这几日称病不出,但据暗探回报,柳府后院这几日频繁有书生模样的人出入。那些人……都与被盗文集的作者特征相符。”
他顿了顿,补充道:“而且,赵炎最近也常去柳府。”
赵炎。
吏部侍郎之子,今日刚来挑衅的纨绔。
江清砚脑中线索飞快串联——赵炎去春风阁密谈,赵炎去柳府,柳文渊与都水司官员往来,都水司与水鬼帮勾结……
一张庞大的网,渐渐清晰。
“李大人打算如何?”他问。
李崇明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楼下街景,沉默良久,才道:“圣上已下密旨,此案一查到底,无论牵扯到谁,绝不姑息。但……时机未到。”
他转身,看向江清砚:“柳文渊是三朝元老,门生故旧遍布朝野。赵文远是吏部侍郎,掌管官员铨选。都水司那边更是盘根错节。没有铁证,动不了他们。”
“所以需要证据。”江清砚轻声道。
“对。”李崇明点头,“而现在最好的突破口,就是科举。他们若真要在科举上动手脚,必会露出马脚。届时人赃并获,才能一网打尽。”
他走到江清砚面前,目光如炬:“江清砚,本官需要你帮忙。”
“大人请讲。”
“照常赴考。”李崇明一字一句道,“你是揭开水鬼帮盖子的人,他们必然会关注你。你若按兵不动,他们反而会疑心。但只要你进了考场,他们就会有所动作——要么拉拢你,要么对付你。无论哪种,都是我们的机会。”
江清砚沉默片刻,缓缓点头:“学生明白。”
“但切记,”李崇明语气严肃,“安全第一。你如今身体状况特殊,若有危险,立刻撤出。证据可以再找,命只有一条。”
这话说得恳切,江清砚心中微暖:“多谢大人关心。”
李崇明又交代了几句,便起身告辞。他走时没有走正门,而是从后窗翻出——二楼对谢云辞来说如履平地,李崇明虽年过五旬,身手却依旧矫健,几个起落就消失在巷子深处。
房间里重归寂静。
江清砚看着桌上那些铜钱,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一枚的锯齿边缘。
“你在想什么?”谢云辞问。
“想赵炎。”江清砚抬起头,“他今日来,真的只是挑衅吗?”
谢云辞皱眉:“你的意思是……”
“太刻意了。”江清砚轻声道,“赵炎那种纨绔,若真想给我下马威,大可派几个家丁来,何必亲自登门?而且他说的那些话……听起来嚣张,实则空洞,更像是在……试探我的反应。”
试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