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里一时间只剩下林凡打磨壶身的沙沙声,以及陈砚清操作设备的细微声响。
一种古怪的、既不和谐又莫名和谐的宁静。
过了一会儿,陈砚清的工作似乎告一段落。他没有立刻离开,而是走到博古架前,目光落在了一件清中的青花山水人物笔筒上。那笔筒画工精细,釉色清亮,但口沿有一道细微的冲线(裂纹)。
“这件器物,”陈砚清忽然开口,语气里带着一丝纯粹学术性的好奇,“你修复它时,感知到的情绪是什么?”
林凡动作一顿,有些诧异地看向他。这还是陈砚清第一次主动询问与“案例”无关的、关于他能力本身的事情。
他斟酌了一下,回答道:“没什么太强烈的情绪。就是……一种很淡的、日复一日的闲适。主人应该是个普通的文人,用的不多,但很爱惜。那道冲线,是不小心磕碰的,残留了一点短暂的懊恼,很快就散了。”
陈砚清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所以,并非所有器物都承载强烈情绪。只有当情绪强度超过某个阈值,才会被你捕捉并难以消散。”
“可以这么理解。”林凡放下壶,拿起旁边的茶壶,给陈砚清也倒了一杯,“就像声音,平时周围也有很多杂音,但你不会特别注意。只有当有人在你耳边大喊,或者发出极其刺耳的声音,你才会被干扰。”
陈砚清接过茶杯,道了声谢,却没有喝,只是看着杯中袅袅升起的热气。“那么,是否存在一种‘情绪惰性’极高的材质,或者某种结构,能够天然地隔绝或削弱情绪残留的附着?”
林凡愣住了。这个问题……很“陈砚清”,但又切中了一个他从未仔细思考过的领域。
“理论上……应该有吧?”他不太确定地说,“比如某些密度特别大、结构特别稳定的玉石,或者经过特殊淬火、几乎没有任何孔隙的金属?我也说不好,没专门研究过这个。”他干这行,靠的是经验和感觉,而不是材料科学。
陈砚清却像是得到了什么关键信息,眼神微亮:“这是一个值得探究的方向。如果能找到或合成这类材料,或许可以制作成便携装置,在你需要进入高污染环境时,提供额外的防护。”
林凡看着他认真思索的样子,心里那点不快渐渐散了。这家伙,虽然思维方式“硌人”,但确实是在切切实实地思考如何解决问题,如何保护他。
“随你研究吧。”林凡端起自己的茶杯喝了一口,“需要什么样本,店里有的,你可以拿去测。只要别把我这店拆了做实验室就行。”
陈砚清看了他一眼,那目光似乎柔和了极其细微的一刹那。“不会。破坏性检测不符合成本效益原则。”
林凡:“……”他就知道。
就在这时,林凡放在工作台上的手机震动了一下。他拿起来一看,是胡老发来的消息,只有简短的四个字:
【有客至,小心。】
林凡的心猛地一沉。胡老不会无缘无故发这种消息。
几乎同时,陈砚清的平板电脑也发出了极轻微的提示音。他低头看了一眼,眉头微微蹙起:“监测网络捕捉到一股微弱的、非自然的情绪波动,正在靠近这个街区。源点不明,强度很低,但……质感很陌生,与王工和画室案例的波动模式均不匹配。”
两人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警惕。
刚刚才获得片刻的宁静,暗涌已然袭来。
店门外,街道上阳光正好,行人如常。但在这片温暖的表象之下,某种未知的、带着陌生“质感”的威胁,正悄然逼近。
林凡放下茶杯,感受着指尖传来的、陶瓷温润却冰冷的触感,刚刚放松下来的神经再次绷紧。
陈砚清已经合上了金属箱,站直了身体,目光锐利地投向店门方向,如同进入戒备状态的扫描仪。
“看来,‘常规维护日’要提前结束了。”林凡低声说,声音里带着一丝无奈的认命,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与身边之人并肩应战的笃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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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