录音笔的红灯一直在亮。
它没有情绪,只是忠实地把我的崩溃录下来。
做完一轮口述之后,警察又开始做第二轮确认。
他一边看电脑上打出来的笔录内容,一边念给我听:
「『被告先以枕头覆盖我口鼻,再以脚踩压使我无法呼吸,而后以双手掐住我颈部,继而以……』这样描述正确吗?」
妳看着那些字——那是我刚刚说过的话,被翻译成一种冷静的法律语言。
妳点头:「对??」
「『我当时自觉可能会窒息死亡,有跑马灯感觉,于是尝试扭动身体,想办法挣脱出呼吸缝隙』,这部分?」
「……对??」
念完一段,他就指着页面底下的空格:「麻烦妳在这里签名,表示内容是妳陈述的??」
妳的手有点抖,笔握住的感觉很陌生。
好像不是在签自己的名字,是替那个刚刚差点死掉的自己,签一个「我还活着」的证据。
从开始到结束,我大概讲了超过三个小时。
走出笔录室时,妳整个人空掉,像被人把骨头抽走,只剩一张皮。
妳那时候才知道——原来做笔录,是会把人耗到这种程度的。
我叫了车回家,外面已经是深夜。
我站在家门口,突然有一瞬间不敢拿钥匙开门。
我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面对我爸妈——
说「差点被打死???
说「没事了???
还是像以前一样装没事?
门一打开,是我妈。
她本来以为只是我晚归,脸上还带着一点惯性的不耐烦——下一秒,她整个人都僵住了。
她看着妳脸上的肿、脖子上的勒痕、手臂的瘀青,声音卡住:「妳……妳这是……?」
我爸从客厅走过来,看到我的第一眼,眼神瞬间变得非常可怕——不是对我,是对「那个打我的人??。
他咬牙问:「是那个男的?」
妳喉咙很痛,但我还是点头。
那一点头,像是承认了什么天大的错。
我妈没有骂我。
她只是整个人抖着,把我拉进门:「先进来,先进来??」
她的手很用力,但那力道跟刚才那个男人完全不一样,一样是抓住,却让我第一次有「还在被人拉住」的感觉。
妳坐到沙发上后,我妈的眼泪比我还快掉出来。
我爸站在茶几旁边,手握紧成拳、又松开、又握紧。
他很少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