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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第1页)

黑暗有股陈年骨灰的味道,未在那种熟悉的、令人作呕的甜腥气里猛地睁开眼。不是惊醒,是某种蛮横的力量将他破碎的躯体重新捏合,把四散的意识从虚无中打捞起来,掷回这具早已千疮百孔的容器。耳畔依旧残留着声音,那不是记忆,是感官衔接死亡与新生的缝隙里漏进来的、上一轮终结的余响——咚、咚。但的血,温热的,沉重的,砸在教堂冰冷地砖上的声音,黏腻地贴在他的太阳穴内侧敲打,比心跳更顽固。

他蜷缩着,指甲无意识地在身下粗糙的石面上刮擦,直到指尖传来钻心的痛,借着石缝透进的惨淡天光,他看到指甲盖翻起,露出下面粉白的肉和更深处一点骨头的颜色。他盯着那点白,看了很久,才迟钝地意识到:自己又回来了。生死之誓冰冷地贴着他的胸口,他把它拽出来,摊在膝头。书页空白处,多了一幅用某种暗褐色液体潦草勾勒的画:一个歪扭的火柴人,脖子处喷溅出许多短线,周围密密麻麻围绕着四十个尖角朝上的三角。他认得那些三角,那是骑士头盔的轮廓,他在教堂彩窗的反光里,在盔甲金属的冷光中,看过无数次。

未不懂黑主教的教义,不知道什么叫圣痕,不懂这次强制的劫掠意味着什么。他把脸埋进膝盖,肩膀剧烈地耸动,却没有眼泪。眼泪是太奢侈的东西,他的身体早在第一次看见但倒下时,就忘了该怎么流泪。

不能停。停下来,那些画面就会像墓穴里的藤蔓一样缠上来,勒断他赖以呼吸的某种东西。他猛地站起身,头撞在低矮的裂缝顶部,眼前金星乱冒。他不在乎。他在裂缝里摸索,找到上次藏在这里的碎玻璃片,又扯下几把石缝里生长、气味辛辣的苦艾草,用石头捣烂,挤出暗绿色的汁液。

然后,他就在裂缝粗糙的内壁上,拿出生死之誓,写下上次的行动轨迹。这些记录是他的锚,把他钉在这个充满但的死亡气息的现实里,防止自己在一次次回溯中彻底疯掉或彻底遗忘。

做完这一切,摸了摸裤袋。换来的黑市电击棍硬硬地硌着他的大腿。

有用吗?有一点,但是不如没用。

他钻出墓园裂缝。天是铅灰色的,压得很低。空气里有雨水的潮气和远处垃圾焚烧的酸味。他像一道灰影,贴着墙根,避开偶尔巡逻的教会机械眼,再次朝着教堂的方向摸去。不是去送死,不是去重复那绝望的十八秒。是去观察,去背板,去收集下一次准备所需的记忆碎片。

教堂矗立在灰蒙蒙的街区中心,尖顶刺破低垂的云层。未没有从正门接近,那里有穿着闪亮盔甲、雕像般肃立的骑士。他绕到侧面,那里有一排排水管和装饰性的石兽。他像一只灵活的壁虎,顺着潮湿滑腻的石壁向上爬,指甲抠进砖缝,脚寻找着微不足道的凸起。最后,他趴在了教堂侧面一尊滴水兽石像的背上。石兽张开翅膀,正好为他提供了一点遮挡。从这里,透过巨大的、描绘着圣徒受难故事的彩窗,他能看到教堂内部的一部分:灯火通明的圣坛,长排的祷告椅,还有……那个穿着白色祭司袍的熟悉身影。

但正在擦拭圣器,动作缓慢而专注,银色的头发在烛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未的呼吸屏住了,手指紧紧抠住石兽冰冷的石翼。他看着他,像看着一个易碎的幻影。上一次,就是在这里,他眼睁睁看着一切发生。

时间一点点流逝。未数着他们的人数,辨认着他们的装备。有些拿着长长的、顶端有钩锁和链条的武器,有些穿着更精良的盔甲,腰配长剑,在后方指挥,还有几个穿着不同颜色袍子的人,手里拿着法杖或提着箱子。他们在巡逻,在交谈,在固定位置站岗。未试图记住他们的路线,他们转身的频率。

他看着但试图后退,却被一个手持钩锁的骑士挡住了去路。链条哗啦作响,像毒蛇一样甩出,缠住了但的脚踝。但踉跄了一下,没有摔倒,手里却多了一个小小的、闪着微光的东西——像是某种护身符或印章。他把它举向逼近的骑士。

“以圣痕之名……”但的声音微弱,但带着某种未无法理解的庄严。

回答他的是一记沉重的盾击,砸在他的侧腹。但闷哼一声,弯下腰。更多的链条缠了上来,束缚他的手臂,他的身体。他挣扎,像落入蛛网的飞蛾。那些穿着袍子的医疗术士中,有一人快步上前,手中的法杖亮起柔和的绿光,似乎想点在但的伤口上。但就在法杖即将触及的瞬间,但胸口衣襟破裂的地方,皮肤下仿佛有微弱的、不规则的金色光芒急促地闪动了一下。那医疗术士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缩回手,法杖的光芒也变得紊乱。

“如果你保持反抗……”一个洪亮而充满厌恶的声音响起,来自那个盔甲最华丽、站在后方指挥的骑士长。他猛地抽出佩剑,那剑刃在烛光下流淌着冷冽的光泽。“殿下说了,杀了也没事。净化!”

剑光一闪。

但的身体僵住了,颈侧爆开一团刺目的红。血,很多的血,喷溅出来,染红了白色的祭司袍,溅到了圣坛的台阶上,甚至有几滴,似乎穿越了彩窗的阻隔和遥远的距离,烫在了未的眼球上。

18秒。

骑士长甩了甩剑上的血,还剑入鞘,发出冷酷的摩擦声。医疗术士们上前,检查,摇头。骑士们开始有条不紊地解除链条,收拾现场,仿佛刚才处决的不是一个人,只是清理了一件不洁的物品。

虽然理智告诉未早就该介入了,但是身体怎么也无法动弹。他抱着头,蜷缩成一团,浑身不受控制地颤抖。不是恐惧,是一种更深的、更空洞的东西,像内脏被掏空后灌进了冰水。那18秒的每一个细节,都带着血腥味,刻进了他的脑海。

他在檐槽里不知道呆了多久,直到夜色完全降临,冰冷的雨水打在他的身上。他慢慢地、僵硬地爬起来,沿着来路,像个幽灵一样溜回墓园裂缝。

裂缝里,苦艾草汁抹过的刻痕在黑暗中看不真切。未摸到那面墙,把额头抵在冰冷的刻痕上。然后,他再次掏出生死之誓。

他先画了一道门,然后画了一条短竖线。他伸出自己的手掌,回忆着教堂大门的比例,在竖线旁艰难地画下另一条更长的线,代表他估算的距离。骑士团进入的地方,离门锁大约有他十二根手指并拢那么宽。这个距离意味着什么?他不知道,但他记下了。也许下次,他可以提前在门轴附近做点什么?放点什么能让人滑倒的东西?或者,那里是不是结构更脆弱?剑飞过祭坛,大概是一次深呼吸的时间。从骑士长拔剑、挥出,到剑刃斩中但的脖子,时间短得令人绝望。

画完这些,他精疲力竭地滑坐在地上,背靠着冰冷的石壁。裤袋里的电击棍依然硌着他。怎么做?直接跳下去,砸碎彩窗?那会立刻成为所有骑士的目标。从正门潜入?门口有守卫,而且大门厚重。也许……可以利用教堂的其他入口?通风口?排水管?他记得教堂侧面似乎有个低矮的小门,是运送杂物用的,通常只有后勤人员出入,守卫可能会松懈。

能试的都试过了,勇气居然也会有用完的那一天。

未开始在脑海里,一遍又一遍地演练。演练如何从墓园悄无声息地移动到教堂侧面,演练如何避开可能的巡逻,演练如何打开或撬开那扇杂物门,演练进入后第一眼应该看哪里,第一步应该冲向谁……

他想象着自己按下电击棍的开关,想象着它发出滋滋的声响,想象着把它戳进骑士盔甲的缝隙——脖颈后面?腋下?关节内侧?他回忆着那些骑士活动时,盔甲叶片掀开的瞬间露出的内衬。哪里最容易接触皮肤?

想得头痛欲裂,许多细节模糊不清,充满未知。但未强迫自己想下去。这是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准备。在脑海中,他经历了无数次失败,被长剑刺穿,被盾牌砸碎骨头,被钩锁缠住勒断脖颈。每一次想象中的死亡,都让他身体的肌肉条件反射般绷紧、颤抖。

时间逆流。他钻出了裂缝,再次融入了城市黎明前最深的灰色阴影之中。他沿着规划好的、在脑海中描绘了无数次的路线移动,动作因为紧张而略显僵硬,但出乎意料地顺利。杂物门果然只有一把简单的挂锁,他用铁丝和蛮力弄开了它,门轴发出轻微的呻吟,在寂静中显得格外刺耳,但幸运的是,没有引起注意。门后是一条堆满清洁工具和旧烛台的狭窄走廊,散发着灰尘和蜡油的味道。未侧身挤进去,心跳如擂鼓。

他贴着潮湿的墙壁,一点点向前挪动。教堂主厅的声音隐约传来——清晨祷告的吟唱?还是骑士集结的金属摩擦声?他分辨不清。走廊尽头是一扇虚掩的木门,透过门缝,能看到主厅摇曳的烛光和一部分圣坛。

他看到了但。祭司背对着这个方向,正在整理圣坛上的织物,身影在巨大的彩窗投下的光影中显得单薄而宁静。未的喉咙发紧。他握紧了手中的电击棍,拇指虚按在开关上。

就在这时,教堂深处的钟声再次敲响,短促而急促。

未用尽全身力气,撞开了那扇虚掩的木门,冲进了主厅。他的出现如此突兀,像一颗投入平静水面的石子。离他最近的一个后勤人员惊愕地转头,未看也没看,左手挥出,一块边缘锋利的碎玻璃划过了对方裸露的手腕(他记得这人卷起了袖子),那人惨叫一声。

未的目标明确,他朝着离但最近的那个钩锁骑士冲去!他的速度很快,带着一种豁出一切的疯狂。那骑士显然没料到背后会突然冒出袭击者,仓促间想收回甩出的链条防御,但未已经扑到近前。他右手握着的电击棍,狠狠戳向骑士颈甲和头盔的连接处——那里有一道缝隙!他的拇指用力按下了开关!

什么也没有发生。

没有滋滋的电流声,没有火花,骑士甚至没有颤抖一下。那根棍子只是冰冷地、无力地顶在金属缝隙里。未愣住了,他甚至下意识又按了几下开关。

骑士的反应慢了半拍,但随即暴怒。他丢开原本瞄准但的钩锁,巨大的、戴着铁手套的拳头狠狠砸在未的胸口。未听到自己肋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整个人向后飞起,撞在祷告椅上,又滚落在地,眼前发黑,剧痛淹没了他。

他又失败了。他的准备像个笑话。他躺在地上,口中涌上腥甜的血沫,视线模糊地看向圣坛方向。但已经被其他几个钩锁骑士缠住,链条捆住了他的手臂和身体,他徒劳地挣扎,看向未的方向,眼睛里充满了未无法理解的震惊和……焦急?

骑士长冰冷的目光扫过未,像看一只碍事的虫子。“处理掉。”

另一个骑士大步走来,长剑出鞘,剑尖对准了未的胸口。未想躲,但断裂的肋骨让他动弹不得。他最后看到的画面,是但被人用钝器猛击后脑,软软倒下的身影,然后是刺向自己心脏的、越来越大的剑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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