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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间章(第3页)

他只是看着。看着地上那张逐渐失去血色、定格在惊愕与痛苦中的脸。时间感被扭曲了,一秒被拉得无比漫长,每一个细节都无比清晰地烙印进他的视网膜:对方瞪大的瞳孔里倒映出的、自己模糊的身影;脖颈处皮肤下迅速蔓延开的、不自然的青紫色;还有那滩正从尸体下方缓慢洇出、颜色暗得发黑、与污水和泥泞混合的液体。

一种奇异的抽离感,仿佛他正站在几米之外,冷静地观察着另一个未,在做一件与他无关的、略带血腥的技术性工作。他甚至能“看见”自己下一个动作:俯身,摸索尸体上的口袋,手指的动作精准而机械,如同在实验室里按步骤处理样本。信用点硬币冰冷的触感,能量匕首柄上粗糙的防滑纹路,几管廉价镇痛剂的塑料外壳……这些触觉信号传来,却隔着一层厚厚的、无形的膜,带着一种不真实的清晰。

直到他把最后一点有价值的东西塞进自己怀里,直起身,准备处理尸体时,那股被强行压抑的洪流才猛地冲破闸门。

首先袭来的是声音。寂静被打破了,无数嘈杂的声音涌入他的耳膜。他自己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的声音,如同失控的引擎,震得他耳蜗发麻;血液冲刷着血管壁的隆隆声;还有他自己骤然变得粗重、短促、几乎无法形成有效换气的喘息声,听起来陌生而恐怖。浓雾似乎也开始流动,带着刺骨的寒意,刮过他裸露在外的皮肤,激起一层又一层无法抑制的、剧烈的颤抖。这颤抖从指尖开始,迅速蔓延到手臂、肩膀、躯干,乃至双腿。他不得不死死咬紧牙关,才能勉强站稳,但牙齿相碰发出的“咯咯”声,在死寂的小巷里清晰可闻。

然后是气味。浓重的、甜腥的铁锈味。血的味道,以及雾水、泥土和城市污垢混合的复杂气息,一股脑地冲进他的鼻腔。这气味是如此具有侵略性,如此…“真实”,瞬间撕裂了那层保护性的解离感。胃部猛地一阵痉挛,强烈的恶心感从喉咙深处涌上来。他弯下腰,干呕了几声,却什么也吐不出来,只有酸涩的胆汁灼烧着食道。

视觉也开始变化。周围的一切。斑驳的墙壁,潮湿的地面,弥漫的雾气都似乎蒙上了一层灰蒙蒙的、晃动的滤镜,边缘模糊不清,仿佛随时会融化。只有那具尸体和地上的血迹,保持着刺目的清晰,颜色鲜艳得不自然。他猛地移开视线,却又不由自主地被吸引回去,目光在那破碎的喉结和凝固的惊愕表情上来回扫视。

“我刚才……做了什么?”

这个疑问句不是以完整思维的形式出现,而是如同尖锐的碎片,一次又一次、毫无规律地刺入他混乱的意识。伴随着它出现的,是刚才搏斗的破碎回放:金属棍擦过额角的凉意,扑上去时口腔里皮革和汗液的味道,牙齿嵌入肌腱时那令人牙酸的触感,还有最后那一下砸击时,通过生死之誓封面传递到掌心的、沉闷而坚硬的反馈……这些片段无序地闪现,无法串联成一个有因果的故事,只是不断地重复、叠加,加剧着他的晕眩和认知失调。

极度冰冷的恐惧,此时才如同冰水,缓慢而彻底地浸透了他的四肢百骸。这不是面对强敌时的战斗恐惧,而是一种更底层、更庞大的恐慌。怀沙会知道吗?会有其他打手来吗?会被巡逻队或者教堂的执法者发现吗?他们会怎么对待一个杀人者?绞刑?电刑?还是扔进更可怕的监狱?

他几乎是凭借肌肉记忆完成了后续的事情:将沉重的尸体拖到排污口推下去,听着那令人不适的落水声。然后,他用颤抖得几乎无法控制的手,抓起地上的污泥和垃圾,胡乱掩盖着血迹。每一个动作都耗费着他巨大的精力,因为他必须同时与脑海中不断翻腾的碎片、身体不受控制的战栗、以及喉咙口那股挥之不去的恶心感作斗争。

当他终于离开那条小巷,重新汇入相对有人气的街道时,那种被无数眼睛注视的幻觉紧紧抓住了他。他觉得每一个擦肩而过的人都用眼角的余光在打量他,每一个看似普通的商户都可能是怀沙的眼线,每一扇窗户后面都藏着监视的目光。他强迫自己低头,加快脚步,却感觉双腿发软,步伐虚浮,如同踩在棉花上。怀里的信用点和新得的武器沉甸甸的,却无法带来丝毫安全感,只像是一块块烧红的烙铁,烫着他的皮肤,也烫着他的意识。

他没有直接回地堡,而是在城里漫无目的地游荡了很久,直到夜色深沉,直到身体的极度疲惫暂时压倒了精神的混乱与恐慌。他像一缕游魂,最终飘回了那个废弃的信号塔下。

地堡里冰冷、寂静,与往常无异。但未缩在角落,用那件脏污的毯子紧紧裹住自己,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寒冷是从骨头缝里透出来的。他睁大眼睛,盯着头顶破洞外那一小片灰暗的夜空,毫无睡意。白天的一幕幕,不受控制地反复上演,每一次回放,都带来新鲜的战栗和胃部的抽搐。他紧紧抱着生死之誓,书册没有任何温度,那猩红的封面在黑暗中也看不真切,但它沉默的存在,仿佛成了此刻唯一“真实”的锚点。

接下来的几天,他几乎不敢外出。怀里的信用点暂时缓解了食物的压力,他像一只受惊的穴居动物,躲在地堡深处,靠着之前囤积的一点干粮和净水度日。但身体的反应并未平息。他会突然从浅眠中惊醒,心脏狂跳,浑身冷汗,仿佛又听到了那声喉骨碎裂的轻响。吃饭时,看到任何深色的、粘稠的食物,都会引发一阵强烈的反胃。他的手指会时不时地、无意识地抽搐,仿佛还在重复着摸索尸体或掩盖血迹的动作。

他试图思考,试图给那件事、给自己一个“说法”。但思维如同陷入泥沼,每一次试图厘清“我为什么这么做”、“我做得对吗”,都会引来更多混乱的碎片和生理上的不适。道德感在尖叫,生存的本能在沉默,而加仑城的法则,那赤裸裸的、他曾被迫吞咽下去的黑暗规则,却在角落里发出冷冰冰的回响。

最终,打破这精神内耗僵局的,不是逻辑推理,而是更基本的生存压力——食物再次耗尽,他必须出去。而这一次,当他战战兢兢地回到熟悉的底层街区时,他被迫直面那个事件带来的另一面:周围人眼神的变化。

他开始被动地、反复地回想那个打手最后的表情和话语。不是碎片式的闪回,而是试图将它们拼凑起来。“怀沙先生很想念你……特别是你那条灵活的舌头……”“……带回去……”那张脸上,从一开始就写满了捕食者的残忍和戏谑,没有丝毫犹豫或怜悯。带回去?带回哪里?怀沙的俱乐部。回去之后呢?是继续做那个沉默的沙包,还是因为“逃跑”和“多管闲事”而接受更残酷的“惩戒”?那根带着倒刺的金属短棍,一开始就没打算留下活口吧?至少,没打算让他完好无损地活着。

一个冰冷、坚硬,却让他几乎要颤抖着松一口气的结论,缓慢地浮出水面:那个人,是想杀我的。或者,比死更糟。他对我,有极大的恶意。他想伤害我,终结我,或者将我拖回更深的深渊。

所以…我做了什么?

我只是…在他杀死我之前,先杀死了他。

这个认知,像一把粗糙的锉刀,开始艰难地打磨他心中那团乱麻。他没有错。至少,在加仑城这条用鲜血润滑的生存链条上,他没有错。他只是在链条断裂、自己被拽向毁灭之前,用牙齿和随手可得的硬物,咬断了拽着他的那一环。

这个结论带来的不是解脱,而是一种更深沉的、带着铁锈味的疲惫,以及一种……方向感。一套简陋得可怜、却足够实用的新规则,开始在混沌中成型:

当面对明显的、带有杀意或无法承受的恶意时,先尝试逃离,或者用最卑微的姿态乞求(如果对方看起来吃这一套)。如果不行,如果被逼到绝路,那么…就想办法,让那个施加恶意的人消失,总会有办法的。

他们的命只有一条。

这个认知让他感到一种异样的平静,一种将复杂道德困境粗暴简化为生存技术问题的平静。为了实践这个新规则,他用剩下的、从尸体上得来的信用点中不小的一部分,去了一趟黑市。他没有再去那些热闹的摊位,而是找到了一个藏在更深处、门口有变异猎犬看守的简陋铺面。里面出售的东西不多,但都透着实用主义的冰冷光泽。

他扔掉了牙套,选择了一把匕首。不是华丽的那种,而是通体哑光、线条简练、刀刃短而厚实、带有血槽的款式。握柄包裹着防滑的粗糙材质,适合他出了汗或沾了血的手。他试了试手感,重量适中,重心稳定,捅刺和挥砍都很顺手。

他付了钱,将匕首插进靴筒特制的夹层里。皮革包裹着冰冷的金属,紧贴着他的小腿皮肤,带来一种陌生的、略带刺痛的存在感。这感觉并不舒服,却奇异地让他加速的心跳略微平复了一些。

他知道,那条他刚刚亲手踏过的线,一旦跨过,就再也回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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