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断续续下了七八日的雨,终是晴了。
林宅后园那几株桃树经了雨,花苞胀鼓鼓的,将开未开,长生早起在园中散步,见墙角那架旧秋千的绳索已朽了,木板也裂了缝,想着黛玉素日不爱出门,在园中又无甚可玩,便起了心思。
早饭后,他找来林忠:“忠伯,我记得库房里有几卷新麻绳,还有几块松木板,你让赵木匠来一趟,把这秋千修一修。”
林忠应了,又迟疑道:“少爷,姑娘的性子…怕是不爱玩这些。”
长生笑道:“姐姐是文静,可整日闷在屋里也不好,修好了她若想玩便玩,不想玩,看看花、荡荡风也是好的。”
林忠这才明白,少爷这是变着法儿让姑娘散心呢,忙道:“老奴这就去办。”
赵木匠是左近有名的巧手,不过半日工夫,秋千便修好了,新换的麻绳绞得结实,木板刨得光滑,还细心地刷了层清漆。
长生又让在秋千架旁移栽了几株蔷薇,等夏日里爬满架子,花开时坐在秋千上,定是极好看的。
一切收拾停当,长生去请黛玉。
黛玉正在屋里临帖,见长生来,搁下笔道:“今日倒早,严先生不是说要考你《左传》么?”
“先生临时有事,改在明日了,”长生笑道,“姐姐整日闷在屋里,随我去园中走走罢,桃花快开了。”
黛玉本不想动,可见长生眼巴巴看着,心一软,便道:“也罢,坐得久了,是有些乏。”
姐弟二人往后园去,春日的阳光暖融融的,洒在身上,驱散了连日的阴寒,园子里花草经了雨,长得越发精神,那几株桃树果然绽了星星点点的粉。
转过假山,黛玉一眼瞧见那架新秋千,愣了愣。
“这是……”
“旧的那架坏了,我让木匠新修的。”长生引她过去,“姐姐试试,坐着稳不稳。”
长生扶着黛玉坐下,轻轻一推,秋千荡起来。
黛玉起初有些拘谨,可荡了几回,眉眼渐渐舒展开,她今日穿着浅碧色绣兰草的春衫,随着秋千起落,衣袂轻扬,倒有些像风里摇曳的兰。
长生站在一旁看着,心里也跟着轻快起来,自重生以来,他步步为营,时时警惕,难得有这样松快的时刻,姐姐能开怀一笑,便是值得的。
黛玉荡了一阵,让秋千慢慢停下,转头对长生道:“你也来试试?”
长生摇头,一本正经:“我大了,不玩这个。”
其实他是害臊,重生回来的心性早已不能与六七岁孩子相比,再者,让姐姐推,他可舍不得。
可黛玉知他心思重,从不肯像寻常孩童般玩闹,便也不勉强,取笑了几句后道,:“那你在旁坐着,陪我说说话。”
长生在秋千旁的石凳上坐下,姐弟二人一时无话,只静静看着满园春光。
半晌,黛玉轻声道:“长生,你还记得扬州老宅那架秋千么?”
长生一怔。
扬州老宅?那是很久以前的记忆了。
那时母亲还在,常抱着他,看姐姐在秋千上荡来荡去,前世自己三岁便夭折,哪来的记忆,只不过是后来夭折时的走马灯罢了。
“记得。”他张口就来,“姐姐那时爱穿杏黄的裙子,荡秋千时,裙子飞起来,像蝴蝶。”
黛玉眼里泛起浅浅的笑意:“你那时才三岁,竟还记得。”
“记得的,”长生继续瞎编,“母亲总怕姐姐摔着,让嬷嬷在底下看着,姐姐却不怕,越荡越高。”
黛玉笑了,那笑里有些怀念,也有些怅惘:“是啊,母亲总担心我摔着,可后来……”她低落,“后来母亲不在了,那架秋千也朽了,再没人修。”
长生握住她的手:“如今咱们有新的了,等父亲回来,让他推姐姐荡秋千,保管比从前荡得还高。”
黛玉看着他,眼里有温柔的光:“好,等父亲回来。”
正说着,香菱端着茶点过来。
她见了秋千,眼睛一亮:“这秋千修好了?真好看。”
黛玉招手让她近前:“你也来试试?”
香菱连忙摇头:“香菱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