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南都,李成铭办了一场盛大的家宴为两人接风。
在南都的第三场雪落下时,节庆的余温已彻底散去。陆晚君归队后,便随着队伍出城训练。
而这边李云归收假,刚在办公桌前坐下,还没来得及拂去肩头的雪水,急促的敲门声就打破了社评部的宁静。
“所有人,大会议室集合!立刻!”
通知的同事语气紧迫,话音刚落便转身冲向下一间办公室。李云归与对面的余夏交换了一个眼神,这是有重大新闻发生的信号。两人默契地抓起笔记本和钢笔,随着人流快步走向会议室。
推开会议室的门,墙上已挂起一幅巨大的随远省地图,社长站在前面,手中挥舞着一份电讯稿,平日里严肃的脸上此刻竟焕发着难以抑制的光彩。
“安静!同事们!”社长的声音因激动而有些沙哑,却充满了力量,“前线刚刚传来捷报!傅将军所部,在百灵,打了一个漂亮的大胜仗!我军一举击溃敌军,收复失地!”
“轰——”
会议室里瞬间炸开了锅。惊呼声、叫好声、掌声响成一片。五年多来,版面上充斥的多是屈辱、退让,久而久之,所有人都这样麻木的掩耳盗铃的活在国土沦丧的现实里。眼下,这久违的胜利消息,像一道惊雷,劈开了所有人心头的阴霾。
听到这个新闻,又想到辰海港口那一艘艘落日国军舰,此刻,就连李云归都忍不住拍手叫好。
“号外!必须立刻发号外!”
“快!联系通讯社,我们要第一手的战地详情!”
“组织稿件,我们要做连续报道!题目就叫‘民族精神之胜利’!”
社长高声布置着任务,整个编辑部像一台被注入强大动力的机器,以前所未有的效率疯狂运转起来。
“社评部到了吗?”
“在!”李云归和余夏应声起身。
社长目光灼灼地看向她们:“眼下民众反应热烈,各大城市已开始自发组织大规模募捐。你们的任务是紧密跟进,深入报道社会各界的反应,从学界泰斗到街头商贩,都要触及!同时,密切留意政府各部门、各党派团体对此事的官方评价与表态。”
“是,我们明白。”两人异口同声。
“对了。”眼见大家都已领命准备行动,社长像是忽然想起什么,抬手示意大家稍安,语气沉了半分,补充道:“各位谨记,报道随远大捷要把握好度。要宣扬胜利,但要强调是打击‘伪盟军’,切勿出现‘对落日国宣战’、‘与落日军决战’等刺激性言论。”
这番话像一块无形的冰,悄无声息地落进了一锅沸水里。热烈的气氛微微一滞,几位年轻记者脸上兴奋的红晕尚未褪去,却已僵在脸上,转而浮现出困惑与不甘。有人张了张嘴,似乎想争辩什么,最终却只是化作一声沉重的鼻息,紧紧抿住了嘴唇。
“从落日国的铁蹄踏破北边……我们一退再退!若是从前,说是战事不利,唯恐动摇民心,我认了!可如今,我们赢了呀,赢了,不能尽情欢呼。痛了,不能放声呐喊。这算什么胜利?”李云归愤怒起身,目光如刃看向社长。
这番话,说出了在场几乎所有年轻人心中的愤懑,会议室里落针可闻,只有李云归急促的呼吸声。
社长的脸色在李云归的质问中变得异常复杂,有无奈,有欣赏,更有一种深沉的痛楚。他没有立刻斥责,而是静静地看着她,等她把话说完。
良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沙哑而疲惫:
“李记者,问得好。可是,你以为我不想有朝一日,我们琴槐时报上写着‘驱逐日寇,光复国家’吗?”
话及此处,社长的拳头重重捶在铺着地图的墙上,发出一声闷响。
“‘外示缓和,内图准备,以拖待变’。”他一字一顿,将这十二字方针愤怒的从牙缝里挤出来,“这便是国府这些年,对内、对外的一贯做法。事实如此,冰冷刺骨,我们能做的,实在有限。可是,若因为对国府的不满与失望,连我们这些手持笔墨、尚能发声的人,都选择闭上眼、合上嘴,什么都不去做的话……我们又拿什么脸面,去面对在浴血奋战的将士们?”
社长抬头,向前一步,目光紧紧锁住李云归,也锁住在场的每一个人:“我们要做的,是在这所谓‘尺度’之内,用尽我们的智慧,将民众的呼声、将前线的捷报、将这个民族不屈的反应,最大声地传达出去!告知世界,也告知庙堂之上的衮衮诸公!告知为国牺牲的各位有志之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