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完最后一笔,李云归合上笔记本,正准备换个角度继续拍摄游行的人潮,一辆黑色的别克轿车突然穿过人群,带着急促的喇叭声停在了她身旁。
车窗摇下,露出主编那张难掩激动的脸:“云归!快上车!”
“主编?”李云归一愣,“怎么了?”
“大消息!天大的消息!”主编一把拉开车门,声音压得很低,却掩饰不住其中的颤抖,“内线刚刚传来的可靠情报,委员长已经抵达庐市,准备就此次事变发表正式讲话!这一次,不再是抗议,不再是斡旋,而是真正的……宣战!”
李云归心头猛地一震。
庐市……那个决定着国家命运的地方,终于要发出声音了吗?
她二话没说,抱着相机和采访本就钻进了车里。
“去庐市?”
“对!现在就走,必须赶在其他报社之前拿到第一手稿子!”主编一脚油门踩到底,轿车像离弦的箭一样冲出了喧嚣的市区,直奔城外而去。
车窗外,南都的街道飞速倒退。李云归紧紧抓着扶手,目光透过车窗,望向窗外的纷乱。
此刻,风雨欲来,山河激荡。
卢桥的枪声震碎了最后的和平幻梦。南都的报童还在街头嘶吼着号外,而远在数百里外的苏南大地上,战争的脚步声已清晰可闻。
陆晚君所在的部队,在结束了辰海周边的短期驻训后,接到了那一纸绝密调令,全线构筑国防工事。
“快!三班的,把这批水泥扛上去!”
“别偷懒!坑挖深点!这可是咱们自己的掩体!”
烈日下,工地上号子声此起彼伏。
陆晚君脱去了那身被汗水馊透的灰布军装上衣,只穿着一件满是泥点子的白衬衫,袖子高高挽起,露出因为长期操纵重机枪而练得结实紧致的小臂。她和周围的普通士兵没有任何两样,甚至比他们干得更狠,扛着沉重的水泥袋,在泥泞的工地上来回奔波。
她的肩膀被粗糙的水泥袋磨破了皮,结了痂,又被新一轮的重压磨破,渗出血水染红了衬衫。手上全是厚厚的老茧和新添的伤口,那是和冰冷的钢铁、粗粝的沙石日夜厮磨留下的印记。
“少君,歇会儿吧。”班长董小豹看着她那副不要命的样子,忍不住把水壶递过去,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这都连着干了三个大夜了,你这小身板不要命了?”
“我不累。”
陆晚君接过水壶猛灌了一口,声音沙哑得像是含了把沙子。她没有停下,抹了一把脸上的泥水,重新抄起铁锹,机械地将一铲铲泥土填进战壕。
她怎么能停下?
只有这种极度的身体疲惫,只有这种让肌肉酸痛到麻木的劳作,才能让她在深夜蜷缩在工棚的角落里时,不去想那封信上的每一个字,不去想那个人此时在南都又在做些什么。
每当她看着这道逐渐成型的坚固防线,看着那些冰冷的碉堡和战壕,心里就会涌起一种近乎悲壮的安慰。安慰自己,即便没有她,一切也并非不值得。
擦了擦脸上的汗水,没有理会董小豹的阻拦,陆晚君重新扛起水泥袋,朝百米之外的战壕送过去。
日子就这样在汗水、泥土与沉默中一天天过去。
直到八月初,那道来自最高统帅部的急电,终于打破了这种令人窒息的平静。
“全军注意!即刻开拔!目标——辰海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