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萱萱,我在睡梦中依稀听见你说你病了,再跟我讲讲,好么?”
良久,李云归才缓缓开口。
屈依萱见她愿意说话,忙乘热打铁道:“当然可以呀,只是,这事说来话长,你刚刚好转,要不,先吃点东西,吃完了,才有力气听我讲,好么?”
说着,她也不等李云归拒绝,手脚麻利地端起那碗早就晾得温热的鸡丝粥,舀了一勺送到她嘴边。除了陆晚君,便是屈依萱也从未与她有这样超越私人边界的举动,李云归有些不适,无奈眼下身体虚弱,又见好友眼中满是担心,到底是拗不过,只好微微张嘴,咽下了那口粥。
有了第一口,后面便顺当多了。屈依萱一边喂,一边还在那儿絮叨:“这就对了嘛。人是铁饭是钢,再大的心事,也得先把这副美丽皮囊伺候好了,是不是?”
一碗粥见底,李云归虽然还是没什么胃口,但身体终于有了暖意,苍白的脸上总算是有了那么一丝血色。
屈依萱放下碗筷,又拿软枕垫在她身后,扶着她坐起来靠舒服了,这才拉了把椅子在床边坐下,讲起那个寒冬腊月的街头,讲那个穿着单衣、缩在墙角却依然像只小狼崽子一样凶狠地瞪着路人的女孩;讲她是如何费尽心思把人骗回了家,又是如何忍受那丫头长达半个月的冷脸和防备。
“你是不知道,那丫头警惕性有多高。头几天,只要我一靠近,她全身的毛都炸起来了。后来还是我半夜偷偷去给她盖被子,被她装睡抓了个正着,她才肯正眼瞧我。”
说到这儿,屈依萱嘴角忍不住上扬,眼里满是细碎的水光:“后来啊,她就变得像个小尾巴似的。我写字,她在旁边研墨;我出门,她就在门口守着。虽然话还是不多,但只要我在,她的眼睛就没离开过我。”
李云归静静地听着,脑海中勾勒出那个画面,心中苦闷因此怅然了几分,轻声感叹道:“这缘分……倒真是奇妙。听你这么说,那是极美好的一段相遇了。”
“美好是美好……”屈依萱脸上的笑意淡了几分,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衣角,“可就像我之前说的,我也搞不懂这到底算什么。说是姐妹吧,谁家姐妹像我这样,看不得她对别人笑?说是……那种关系吧,我又觉得自己是不是疯了。”
李云归看着好友纠结的模样,不由问道:“那你……你是怎么看待你和她之间的感情的?你觉得……她对你,也是一样的吗?”
屈依萱愣了一下,随即苦笑着摇了摇头,眼神有些空茫:“我不知道。有时候我觉得她是懂我的,有时候又觉得……她可能只是把我当成了救命恩人,当成了唯一的依靠。毕竟她遭了那么多罪,谁对她好,她就依赖谁,也许这是本能。”
她顿了顿,长长地叹了口气,语气里透着一股子自嘲的萧索:
“哎,想那么多干什么呢?女子之间,无非是姐妹之亲密,还能如何?而且,也许……从头到尾都只是我一个人在胡思乱想,一厢情愿罢了。”
姐妹之情……一厢情愿……
李云归心口一阵窒息,不想让屈依萱担心,她便索性闭上了双眼。
黑暗并没有带来安宁,反而让那些被刻意压制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她想起陆晚君,想起身份坦白那日,那人眼神清亮而诚恳地说:
“如果非你所愿,我会解除婚约。”
“如果愿意,我想依然以婚约赋予的身份在你身边,一直保护你。”
以前,她把这话当成是最隐晦的表白。
可如今,再细细嚼来,那里面全是保护、牺牲、成全,又何曾有一刻说过爱呢。
为什么解除婚约?是因为知道这对我不公?
为什么保护我?是因为我是妹妹,是故交,是需要庇护的弱者?
那么,陆晚君,我们之间,到底是什么?
李云归的手指在被单下死死攥紧,指甲几乎嵌进了肉里。忽的,一阵彻骨的寒意袭来,她又想起了昏迷中那个挥之不去的梦魇。
梦里是一片没有尽头的漆黑,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血腥气和铁锈味。
她看见陆晚君此刻却浑身是血,被两条粗大的黑色铁链吊在半空中。那铁链勒进她的皮肉里,血顺着裤脚滴落,在地上汇成了一滩触目惊心的暗红。
“放过她!求求你们放过她!”
李云归听见自己在哭喊,嗓子都喊破了,可四周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理会,只有那个被吊着的人,垂着头,一动不动,像是已经没了气息。
绝望之中,她发疯似的想要去解开那束缚,双手胡乱地抓扯着。
突然,手心传来一阵冰冷的触感。
她低下头,瞳孔骤然收缩,那锁住陆晚君的铁链,那条勒得她皮开肉绽的锁链,另一端竟然……竟然死死地攥在自己手中。
“不……不……”
她在梦里惊恐地松开了手。
“哗啦——”
随着铁链坠地,那个浑身是血的身影瞬间消失在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