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泾好似福至心灵,陆纮是假男儿身,断不会有什么。
“把玉海院清出来,那儿僻静,好生养着,也不需与柿奴呆在一处。待日后邓刺史平反,我们便认她作义女,重新替她相看好人家,如何?”
“这……”陆芸踟蹰,改嫁再嫁之事并不少,这也算是一个法子,“但到底还是委屈了邓娘子,不过……”
陆纮将书又翻了一页,她自小聪敏,耳聪目明,将自家阿耶阿娘的话悉数听进了耳里。
她知她的出身在许多名门子弟中,不算正派。
外头都说她是逆伦的孽种,活该她幼时被族中兄长欺负,断了腿,老天报应。
可她觉得那些所谓‘正派’的叔伯,高傲且冷漠,他们从不会陪自己的妻子莳花读书,他们的妻子也不敢如娘亲这般敢对着夫君的‘公事’指手画脚。
他们口口声声笃信佛教,信奉众生平等,却视她为孽障。
阿耶阿娘不会视她孽障,只会带着她远离建康,会亲自教她读书识字,带她出入筵席,揉着她发顶,骄傲地在那些风流名士面前说:
这是我们的孩儿,名唤柿奴,她年少才名满江夏。
她本能地有些心疼起那位邓小娘子,家道破碎,辗转飘零,还险些要供人赏玩。
啪!
陆纮手上的书卷合上了。
周围的僮仆都叫她吓到了,陆纮自幼乖巧,很少发脾气的。
然而当他们看她面色时,却察觉不到她发火的痕迹。
许是一时失手,合书声音大些罢了。
“外头好冷……”
她嘟囔着,周围的僮仆彻底松下了气:
“郎君不如进屋暖和?”
“不了,这屋里比外头还冷。”
陆纮将书递给曜儿,拎起竹杖,将自己撑了起来:“后院梅花开了,我去瞧瞧,阿娘问起来,你们帮我说一声。”
“嗳,郎君慢行。”
陆纮有腿疾,却不喜欢他们在旁侍候搀扶,这些僮仆也都是知晓的。
“欸,郎君、郎君,”做事的僮仆想起什么,赶忙取了把剪子,急匆匆地捞了衣袍,三两步下了台阶寻到陆纮,“花剪忘了。”
“净瓶都替郎君擦干净了,郎君想用哪个插梅,到时候直接吩咐就是了。”僮仆一脸灵泛模样。
陆纮粲出笑意,接过剪子,“去和曜儿说,赏你两吊钱,去买酒喝。”
“诺!”
银剪落梅英,素瓶有暗香。
“含光,你帮我将那几只梅花拿来,对对,就那支白梅。”
王楚君身怀六甲,已有六月身孕,着实有些行动不便。
被唤作含光的娘子满面愁容,闻言也只是半天愣怔,好在王楚君不催促她,只温温和和地盯着她笑,直到她反应了过来。
讷讷地,自案上取了梅花,小心翼翼,蹑手蹑脚地递给王楚君。
“含光选的真好。”
明明是随手拿的,看都不曾多看,偏她说她选的好。
邓烛没有说话,低着头。
王楚君将人拉到自己身侧,满面春风,“人长的也好,倘若我这腹中是个女儿,盼着她同你一样标致才好……”
她拉着邓烛的手,往自己腹上贴,“含光摸摸这孩子,也让她沾沾含光的标致气……”
邓烛被骇得骤然缩手,双眼通红:“婢子、婢子乃罪臣之女,不敢、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