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似是在为邓烛抱不平,更似是在为自己抱不平。
陆泾忽然想起他与陆芸年少相爱,陆芸同她私会,眼中似乎也是这般执气,他也曾问她,不怕自己负了她么?
陆芸所言与那些市井巷陌传出的俗套故事相差甚远。
她说说他负了她,天涯海角,都会拿刀杀了他。
眼中执气与此时的陆纮如出一辙。
“我应你便是,”陆泾揉了下她脑袋,“少不高兴,板着个小脸,不然你阿娘以为我欺负了你怎么办?”
“江南有韦虎,我的孩儿怎么不能成为下一个韦老虎呢?”
陆泾眨眨眼,很是宽纵。
“阿耶最好了。”陆纮展颜,这时候想起嘴甜人乖来了。
陆泾不轻不重地抄起案上文书拍她脑门,这一次陆纮倒是没有躲。
“《佛遗教经》已经有确切消息,说在临湘郡福元寺,临湘……最近怕是要热闹了。”
朝中多少势力都想去迎那《佛遗教经》献给萧泽。
“太子殿下有上书劝阻之意。”
毕竟自临湘至建康,路途遥远,一路上若是大操大办,对途径郡县的财政定是一笔不小的负担。
今年的赋税收不上去,就只能变本加厉地压榨百姓了。
陆纮没有急着接话,仍是一副思忖的模样,“阿娘怎么说?”
“她亦赞成我随太子上书。”
“随太子殿下上书确实是稳妥。”
陆纮拧着眉毛,太子殿下无过,朝野声望亦不差,当今圣上更不是汉武帝,老迈昏聩,只因不满佞佛而上书,并不算什么不可为之事。
可陆纮只觉得……不安。
“孩儿只是担心……”陆纮说不出来哪里担心,话到一半就断了。
外头的云不知什么时候聚在江夏郡上空,阴翳,沉暗,知了聒噪得更重了。
“建康皇宫里的人打个喷嚏,都能在江夏掀起一场大雨。”陆纮呢喃地说着相干又不相干的话,“许是孩儿多虑了吧。”
“年纪小小,一派老成模样,也不怕还没及冠就起了皱纹。”
陆泾搓她脑袋,“好好歇息去,你身子不好,少操心这些,天塌下来,有阿耶和阿娘顶着呢。”
陆纮闻言,苦笑着摩挲着自己的膝盖,“阿耶哪里能照拂我一辈子呢?”
她亦不乐意一生只能在陆泾、陆芸的庇护下。
“阿耶,我不甘心。”
她不是见不得人的残废,她能够自己行走,她才华横溢,她不该,不该只能窝在家中,给自己的父亲当幕僚。
说这话时,陆纮很平静。
他知晓,自己女儿平静的表象下,有火在燎原。
陆泾低头叹了一声,抚着她背,“这样,阿耶这次给太子的信,由你来写,能否入太子青眼,就看你自己了。”
陆纮苦笑,她不是从前没在萧钧面前露过面,倘若真欣赏她才干,又怎么会几乎从未在陆泾这儿提到过她呢?
而且,她曾献给萧钧《六策》的总篇第一章,如石沉大海,杳无音讯。
“好。”
即便如此,她还是应了。
她总得抓住一切能抓住的,往上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