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和瘸子的命途,在某种程度上是相仿的。
“……柿奴。”
这是她第一次开口唤她乳名。
陆纮夹取鱼糕的手明显顿住,抬眼,像是不确定自己听对了:“小娘子?”
“妾身今日听闻,柿奴写了一本书,名作《六策》。”
陆纮愣住,旋即带上浅笑,搁了箸子。
她说怎么今日个这邓小娘子似转性子了一般。
“定是荔奴告诉你的吧?她这人,怎么什么都同你说。”
陆纮淡淡地抱怨,“不过孩童胡写,无甚么可瞧的。”
这是拒了自己。
“柿奴不愿妾身多瞧?”
不知她吃不吃软,邓烛不自觉地带上些许委屈的音调,可怜楚楚地瞧她。
这邓小娘子怎么回事,好端端地,同自己撒娇?
莫不是真打算做自己个儿的侍妾?
自己在想什么混账话!
陆纮面上波澜不惊,心下动了个山峦起伏、千回百转。
一点点地弱了气势:“我不愿给任何人看。”
“为何?”
书写出来,不就是要给人看得么?
“无用。”
邓烛险些叫她这自相矛盾的话给闹笑了,“柿奴方才还说这世上有无用之用。”
“……”
陆纮没有接话,抿紧了唇而已,眸中晦暗生冰,至于冰层下是什么,邓烛看不明白。
……
“你这枪棒师父,是为谁请的啊?”
陆泾知晓这些日子陆纮温书时,都会请邓烛一同到西席那处听讲。
梁国文风昌盛,贵族女子读书有才并不是什么稀奇事,西席见状,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随她们去了。
但这枪棒师父……
陆泾或许开明,认为女子也能习武,但陆泾不能罔顾现状──陆纮是个瘸子。
陆纮也心知肚明她自己是个瘸子。
因此这枪棒师父是为谁请的,不言而喻。
“阿耶,不过一枪棒师父,咱们家又不是养不起……”
陆泾气笑,去敲她脑壳,被陆纮一偏,躲了过去。
“你以为习武是那般容易的事?哪个不是自幼练的童子功?且不说邓小娘子是个女子,她今年年岁也有十六了罢?筋骨都硬成什么模样了?”
陆纮瘪起了嘴:“……就当是为我请的?”
陆泾望着睁着眼睛说瞎话的女儿,一时之间有些梗涩,哭笑不得:
“你铁了心要在这陆家后院养将军?”
“我不知道,阿耶,我不知道后院的将军能不能有朝一日走到人前,但人总该有些执念,才不枉活了这一世。”
陆纮说这话时,眼瞳中的狠气与执念骇得陆泾啧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