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若是荔奴喜欢,配了也就配了。”
“陆家铁定不会亏待了荔奴。”
何昌吐出半块鸭骨头,“煮老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萧愉见何昌这不冷不淡的态度,一时间有些闷然,“莫不是在你心里,荔奴的终身大事,上不得心么?”
慢悠悠地取出帕子,揩了嘴,何昌一把将帕子丢在案上,“妇人之见。”
“今上摒除自宋、齐以来宫阙动荡,四海升平,承平日久,连你这从前的郡主,都要忘了昔年朝堂内的血雨腥风了,是不是?”
何昌将手浸在一旁的水里,洗去油污,掸拂水珠。
“然而有人的地方,就会有阴谋,就会有私心,交错错综,比大江的水网还复杂,你我夫妻,同乘一船,我这个做家主的,当然不能让这船翻了。”
萧愉心间一紧,这话里话外,似是在暗示陆家有难?
“郎君,你且将话给说清楚,这陆家是不是……要出事?”
何昌没有搭话,不过颔首。
“那是你的至交好友,你,这是要出什么事──”
不作提醒么?
“龙王要下雨,江河要掀波,天意如此,你这意思,是要我将阖家性命,去救旁人?”
几十年夫妻情分,萧愉从未见过何昌这般脸色,阴沉沉的,活似山阴深潭。
“……究竟,什么事……”
何昌摇摇头,显然不欲再说下去,只道是:“我听闻,庐陵王萧锵的王妃,前些日子,薨逝了。”
她登时听出来何昌的言外之意。
“你疯了!你要荔奴,去配那庐陵王?”
萧愉难以置信,瞠目结舌,“且不说他本有元配,正值新丧,就是论品行,他也并非良人!”
指尖恨不能顶着何昌的鼻子,“庐江何氏也是江南一等一的望族,你何昌发了失心疯,也不怕别人笑话你拿女儿去攀这等烂高枝?!”
何昌不为所动,带着些许强硬地按下了萧愉的手。
“烂高枝?”
他叹了口气,迎着自家夫人不解与愤懑的目光踱步,斟酌再三:
“你可听过,北边的魏国,曾有一桩案子?”
“佛狸索虏,曾兴法难,时太子拓跋晃信佛,东宫曾有许多沙门,与拓跋晃相交甚笃,然拓跋晃却保不下沙门。”
“几年后,太子暴毙东宫,死因不明,年仅二十四岁。”
萧愉失了魂般,惶惶行至案后,跌坐下去。
她当然听懂了何昌这是在暗示什么。
“当今陛下……又不是那索虏蛮夷……”
“那莫不是先汉武帝就是索虏蛮夷了?”
何昌冷哧,“陆泾远离朝堂中枢那么久,守着江夏的一亩三分地,哪里看得见,这江天外,有风要聚云,江流下,有鱼要打浪?”
“那也不该、不该是庐陵王……他配不得荔奴。”
冷言刀语,确是吓得萧愉不敢再提陆家,但她仍不能解,缘何,缘何非要嫁萧锵呢?
“你觉得他既无文才,又无韬略,近来在益州又连吃败仗,不算个人物?”
何昌一语道破,唯余叹息,“……我也觉得他不是个人物,我亦觉着柿奴便是两条腿都残了,也比他强。”
“可你别忘了,皇帝的欢心比什么都重要,更别忘了,我与陆泾交好,朝野俱知!”
风动檐下铃,清瘦的小娘子隐在柱后,听闻下自家阿耶的咬牙切齿:
“若不这般,我该如何同陆泾,泾渭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