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贫道庚梅,见过陆小郎君。”
灰鹤卷柘弓,白羽没悬鹄。
庚梅不知何时卷走了陆纮手中弓箭,一连三箭,后箭追前箭,上一箭刚钉在正中,下一箭就将上一箭打落下来。
当真射术了得!
再闻朗声:
“坊间传遍了,说江夏太守昏了头,要给自家瘸了腿的孩儿和这孩儿的妾室寻枪棒师父,人人皆以为是消遣,无人上门,贫道便来了。”
庚梅软和了声线,转向邓烛,噙笑道:“小含光可愿拜我为师呀?”
千里见故人,邓烛霎时间红了眼眶,讷讷不知言。
陆纮心念一动,含光,这应当是邓娘子的小字?
“山人当真脚步快,”陆芸姗姗来迟,朝陆纮招手,“柿奴,来。”
陆纮听话地走到自家阿娘边上,目光一直落在庚梅身上。
“这位是从前邓刺史的门客。”
“邓大人竟会令一女冠为门客?”
陆纮讷罕,时下有才学的女子并不少,当今皇后据说是七岁便能颂书如流,太子殿下开蒙都是皇后亲自教的,皇室公主中也有一二诗文流传坊间,竞相传阅的,更有因文赋作得好,被皇帝纳入后宫的。
但充为门客、参知政务,却非女子能为。
陆纮女扮男装,盖因阿娘不能再生育,又不愿宗族掺合,陆泾与陆芸才来得了这一手瞒天过海。
而今知晓这世间竟真有能靠着女儿身份,以文武才气行于世的,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我助邓大人拒魏有功,他自得将我奉为座上宾。”
“而今来做含光的西席,也是为报邓刺史知遇之恩。”
话里话外,竟是不打算认陆纮做弟子。
“您不愿教我?”
陆纮面露僵色,她固是能接受自己个儿比不得邓烛天资,亦志不在此,但叫人明晃晃地低看,陆纮还是心里有得堵。
庚梅方才忙着射箭展露功夫,这时才正眼瞧她,待看清她的样貌后,原本含着的笑意陡然一僵,僵了半晌,才犹疑着开口:
“……这世上,楮木作纸,柘木为弓,物有所长,人是亦然。”
“小郎君的才干不在这上面,我收你为弟子,是在耽误良才。”
陆纮语塞,她想不明白庚梅为何情绪来了个大转,但仍秉持着礼数,朝庚梅欠身行了一礼,以示尊敬。
她盯着陆纮朝她行礼时欠身的发顶良久,冷然地收回了眼。
是与不是,也不能光靠看相而定……
庚梅心中默念,重新将眸光落在邓烛身上。
邓祁拒北虎,镇守西南近十载,当得起‘英雄’二字,是昆仑山上雕隼般的人物。
可怕这后宅高墙、寄人篱下,竟比那战场上的腥风血雨还骇人些,用无数个日夜,将分明留着一样血的人,磋磨出两般模样。
就因为是女子么?
庚梅今日见到邓烛张弓,内心是欢喜的,那个从前在自家阿耶书房内叫嚷着要碰宝剑的小娘子,似乎回来了。
她虽年逾五十,但教个弟子,应还算不得难事。
邓烛正出神,忽得苍劲有力的手搭在了她肩上,浅色的瞳子格外锐利,倒映着唯唯诺诺的人影。
“从今往后,你跟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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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柿奴哪儿都好,就是腿有疾,要不然配我家荔奴是正正好的。”
何昌拨弄着案盘上的鸭子,没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