调查专员离开后,大宅重归寂静。
谢听寒或许是太累,或许是回忆那些不堪的往事耗尽了精力,回房后没多久就睡着了。
窗帘拉得严严实实,房间里昏暗静谧。
晏琢站在床边,借着门缝透进来的一线微光,凝视着床上那个睡得并不安稳的身影。那张少年的脸即便在睡梦中也是绷着的,眉头微蹙,像是时刻准备应对未知的伤害。
谢听寒二十九岁那年,她已经快四十岁了,那天也是这样一场大雨,壁炉里的火光映着彼此的酒杯。
“如果想要孩子,”当时的谢听寒坐在地毯上,手里把玩着一枚筹码,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谈论明天的天气,“那以后我们不能坐同一辆车,也不能搭同一班飞机。”
晏琢当时正在看并购案的文件,闻言只觉得好笑:“为什么?怕空难让我们团灭?”
“嗯。”谢听寒抬起头,那只完好的右眼是一汪死水,“如果是那样,孩子会变成孤儿。”
“还有,”她放下筹码,说得极认真,“孩子出生后,我会辞去执行董事的职务,我会在家带孩子。”
那时候的晏琢只当她爱惨了自己,甚至隐隐得意—看,她还是这么爱我,愿意为了我放弃事业,回家带孩子。
现在想来,真是天大的讽刺。
谢听寒哪是为了晏琢?
她是为了不让这世上多一个“谢听寒”,所以努力去规避哪怕万分之一的风险—不让她们的孩子成为孤儿的风险。
晏琢的手指悬在半空,迟迟不敢落下触碰女孩的脸颊。
她在想:如果谢听寒辞职,那刚好可以利用她手里的股权去稀释晏琮的份额,那只失明的眼睛也可以做文章,无论是在董事会卖惨博取同情,还是以此在父亲面前继续攻击晏琮……
真恶心啊,晏琢。
迟来的愧疚感如潮水般涌上,瞬间淹没了晏琢。
她享受着谢听寒不计回报的爱,心安理得地做被偏爱的那个,却从未真正问过谢听寒哪怕一次:你小时候是怎么过来的?你会不会怕?
她爱的不是谢听寒,她爱的是那个爱着晏琢的谢听寒。
“唔……”
床上的谢听寒翻了个身,晏琢猛地收回手,像被什么烫到了似的,仓皇地离开房间。
下午三点,起居室。雨停了,阳光重新洒进来。
谢听寒洗了脸,换了件干净的居家服走下楼。因为那场关于过去的谈话,她的情绪有些低落,但她不想在晏琢面前表现出来。
她脚步轻快地走进起居室,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没那么阴郁。
“姐姐。”
晏琢正坐在沙发上,面前摆着精致的三层塔点心架,手里端着一杯红茶,却一口没动。听到声音,她抬起头,眼神有些游离。
“醒了?坐。”
语气称得上冷淡。
谢听寒故作轻松的笑意僵住了,她小心翼翼地坐下,拿起一块马卡龙。
她放轻了咀嚼的声音,那些想说的话—比如“那个调查员人挺好的”、“其实我不害怕,我真的不害怕”—全都被她咽回了肚子里。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只有瓷勺偶尔碰到杯壁的清脆声响。
什么这么冷淡?是因为调查员说了什么吗?还是因为我之前的家事太过麻烦,让她感到了厌烦?
谢听寒低着头,手指抠着马卡龙酥脆的外壳,将所有的疑问和不安都咽进了肚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