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剧中世界（第1页）

在这美妙的音乐声中，梅格、乔、贝思和艾米欢笑着围拢到母亲身边，争相解释着自己礼物的由来和心意。马奇太太则不停地亲吻着每个女儿的额头或脸颊，嘴里喃喃说着“我的好梅格”、“亲爱的乔”、“宝贝贝思”、“小艾米”。

塞莱斯特静静站在不远处，注视着发生的一切。这种简单、直接、充满爱意的家庭互动，伴随着频繁的肢体接触，让她感到既陌生又触动。她觉得自己家的氛围已经足够温暖——妈妈们给予她们姐妹无微不至的关怀。不过两位妈妈之间的情感表达或许更为外放；而对她们这几个女儿，虽然爱得深沉，却很少像马奇家这样，如此自然而热烈地亲吻和拥抱。眼前这般毫无保留的亲情流露，其浓烈与直白，是她从未亲身感受过的。

马奇太太抬起头，泪光未干的眼底满是笑意，她越过女儿们的肩膀，望向塞莱斯特：“还有你，亲爱的塞莱斯特，谢谢你，谢谢你为我们所做的一切，让这个圣诞节变得如此不同寻常。”

塞莱斯特微微颔首，“能和大家一起分享，是我的荣幸，马奇太太。”

丰盛的圣诞大餐终于开始了。长长的餐桌上摆满了美味佳肴，姑娘们一个个高兴得不得了，胃口也前所未有地好。烤鹅的酥皮、火腿的咸香、肉酱的浓郁、布丁的甜醇……每一样都让人赞不绝口。欢声笑语几乎要掀翻屋顶，连汉娜嬷嬷都笑得合不拢嘴，一顿饭吃得心满意足。

早上的慈善活动和庆典花了不少时间，余下的午后时光，便顺理成章地用来准备晚上的欢庆活动了。

由于年龄太小，不宜经常上戏院，又因为经济拮据，支付不起业余表演的大笔费用，马奇家的姑娘们便充分发挥自己的才智——需要是发明之母——需要什么，她们便做什么。她们的创造品有些还挺费心思——

用纸板做的吉他，刷上颜色，绷上几根弦，竟也像模像样；用旧式牛油瓶裹上锡纸，便做成了闪烁着神秘光芒的古灯；旧棉布被染上鲜艳夺目的颜色，缝制成华丽的长裙，面上亮晶晶地镶着从一家腌菜厂费尽心思讨来的小锡片，走动时叮咚作响；同样镶着钻石形小锡片的，还有用硬纸板糊成的盔甲，在灯光下也能折射出几分金属质感。这些被派上用场的小锡片，是腌菜厂做罐头剩下的边角料，在姑娘们手中却成了点缀梦想的宝石。

为了排练和演出，屋里的家具常常被挪得一片凌乱，而二楼最大的那间卧室，就是她们尽情表演的舞台。姑娘们在台上天真烂漫、忘我投入。

因为剧团不接纳男演员，乔便顺理成章地扮演所有男性角色。她尤其钟爱一双黄褐色的长筒皮靴——那是一位朋友送的礼物，朋友认识一位女士，而那位女士又恰好认识一位演员。这双靴子、一把旧钝头剑（乔总说它“饱饮过敌人的鲜血”），再加上某位艺术家用过的、如今已略显磨损的开衩背心，就是乔最珍视的几样宝贝，任何演出都少不了它们登场。

剧团规模小，两位主要演员不得不身兼数角。她们得同时背熟三四个角色的台词，迅速换上一套又一套戏服，还得兼顾拉幕、摆道具等幕后工作——那份专注与投入，实在令人赞赏。这种饶有趣味的娱乐，不仅锻炼了她们的记忆力，也让闲暇时光变得充实，偶尔的寂寞得以消解，还帮她们避开了无谓的社交。她们就这样紧紧团结在一起，共同搭建起一个绚烂而迷人的戏剧世界。

圣诞之夜，十几个女孩挤在一张床上，坐在黄蓝交织的磨光印花帘幕前，翘首期盼，焦急地等着戏的开场。幕后灯光朦胧，不时传来窸窣的响动和低低的絮语，偶尔还夹杂着容易激动的艾米在兴奋中忍不住发出的咯咯笑声。不一会儿，铃声响起，帘幕拉开，《歌剧式的悲剧》开始了。

几株盆栽灌木、铺在地板上的墨绿色厚毛呢，加上远处那个由晒衣架搭成洞顶、衣柜充当墙壁的洞穴，便构成了节目单上所写的“幽邃森林”。洞穴里炉火正旺，一位身披墨绿长袍的年轻女巫正俯身查看炉上的铜釜。舞台光线昏暗，跳跃的炉火映照着她姣好的侧脸与垂落的发丝，营造出神秘而静谧的氛围。女巫掀开锅盖，蒸汽翻滚而出，赢得满堂喝彩。第一波高潮过后，歹徒雨果昂首登场——他唇上蓄着浓密黑须，帽檐斜压，长靴及膝，神秘外衣下佩着一把叮当作响的宝剑。他焦躁地踱步，突然猛拍前额放声高歌，将对罗德力戈的憎恨、对莎拉的痴恋，以及誓要手刃情敌的决心尽数倾泻。那沙哑歌喉间迸发的怒吼震慑全场，甫一停歇，掌声便如潮涌来。他从容躬身致谢，随即踱至洞穴前，厉声喝道：“呔！奴才！速速现身！”

黑格皱着眉头应声而出。她容颜清丽，仅以一枚银簪束起栗色长发。那身暗绿长袍剪裁合体，面料上的纹路若隐若现，手中所持一根光滑的乌木手杖。雨果向她索要两种魔药：令莎拉倾心的迷情剂与毒杀罗德力戈的致命药。黑格以婉转歌谣应允，随即召唤献药精灵。

歌声在空气中回荡：“来吧，来吧，缥缈的精灵！离开你云雾缭绕的居所！以玫瑰为骨，以晨露为食的你，可懂得炼制爱情魔药？速将芬芳灵药献于我手，要浓郁甘醇，要效力迅疾——精灵，速速回应我的召唤！”

柔音渐起，洞穴后方浮现一道玲珑身影：金发如瀑，白纱长衣皎洁生辉，透明双翼流转莹光，玫瑰花环轻压云鬓。她挥动魔杖吟唱：“我从那虚无之乡启程，穿越银月清辉降临。接住这魔药吧！但切记慎用——若心存邪念，法术将顷刻消散！”

精灵将金光闪烁的琉璃瓶掷于女巫脚边，悄然隐去。黑格再施咒语，伴随一声清越的鸣响，乌黑小鬼应召而现。它以森冷语调回应诅咒，将漆黑药瓶掷向雨果，在狞笑中化为青烟。雨果颤声道谢，把药瓶塞进靴筒转身离去。黑格向观众低语：因雨果曾戕害她的挚友，她已种下复仇诅咒，誓要令其自食恶果。幕布垂落，观众们嚼着糖果热烈议论。

后台传来杂乱的敲打声，幕布迟迟未启。但当新布景呈现时，所有抱怨都化作惊叹——城堡塔楼巍然耸立，高窗流泻暖光，莎拉身着银蓝相间的华服在纱帘后翘首以待。盛装的罗德力戈踏歌而来：卷发轻扬，羽帽红衣夺目，吉他与长靴相映成趣。他跪倒塔下柔情吟唱，莎拉以歌应答，终于应允私奔。戏剧高潮倏至：罗德力戈抛出五级草梯，莎拉羞怯地攀窗而下，玉手刚搭上恋人肩头，惊变突生——“小心！莎拉！”观众惊呼四起——她的裙摆被窗棂钩住了！塔楼剧烈摇晃，轰然倾覆，将苦命鸳鸯埋入废墟！

在四起的尖叫声中，只见黄褐色皮靴在残垣间奋力蹬动，金发少女从瓦砾中探首哭喊：“早说过会这样！早说过的！”冷静的唐·佩德罗疾冲入场，一把拽出女儿厉声呵斥：“不许笑！继续演！就当无事发生！”他命令罗德力戈起身受逐，但被砸得晕头转向的年轻人牢记戏份，拒不服从。莎拉受此鼓舞，也对父亲置之不理。盛怒的唐·佩德罗遂将二人共囚地牢。胖乎乎的小侍从手持铁链慌张登场，因忘词而僵立当场。

第三幕城堡厅堂中，黑格潜身暗处，静候解救良机。雨果的脚步声逼近，她窥见其将药液倾入双杯，又听他对怯懦侍从吩咐：“送予地牢囚徒，我即刻便到。”侍从拉过雨果窃窃私语之际，黑格已将毒酒偷换。待“奴才”费迪南多携杯离去，她唯独将原属罗德力戈的毒酒放回原处。雨果长歌方歇，焦渴难耐地饮下毒酒，顿时神魂俱乱，在剧烈抽搐中颓然倒地。黑格此刻方才缓步走出阴影，身姿挺拔，以清冽而坚定的唱段揭露复仇玄机。

这幕戏扣人心弦，尽管歹徒猝死时意外滑落的假发稍减悲壮。应观众热烈要求，死者彬彬有礼地携女巫躬身谢幕，而黑格的咏叹被公认为全场桂冠。

第四幕中，误信莎拉变心的罗德力戈正欲引剑自戕，窗外忽飘清越歌声：姑娘始终忠贞，而今身陷囹圄。一柄钥匙应声落入牢房。他狂喜地砸开锁链，夺门而出奔赴营救。

终幕拉开时，莎拉与唐·佩德罗的争执已达白热。父亲强令她皈依修道院，女儿泣血哀求即将昏厥，罗德力戈恰时破门求婚。唐·佩德罗以贫寒为由严词拒绝，激烈争执间，年轻人正要抱起虚弱的莎拉强行离开，羞怯侍从呈上黑格遗留的书信与布袋。信笺昭示：神秘女巫赠予新人巨额财富，若父亲执意阻挠，灾厄必临。布袋应声散落，锡片如瀑倾泻，在台上堆砌成耀眼光河。“铁石心肠”的父亲终于软化沉默。全场欢歌骤起，爱侣相携跪拜，在唐·佩德罗的祝福中，绛红幕布徐徐垂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