莎莉和安妮也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乔的脸又红了,这次是混合着羞愧和一种奇异的自豪。她连忙摆手:“不,不是!主要是塞莱斯特做的!我只是……打了下手。”
劳里吹了声口哨,眼睛发亮:“不管是谁做的,看起来棒极了!”
贝思小声补充:“闻起来也棒极了。”
马奇太太看着这出乎意料的盛宴,又看看站在塞莱斯特身边、虽然窘迫但眼睛亮晶晶的乔,微笑着招呼大家入座:“看来我们今天有口福了。大家都坐下吧,别辜负了塞莱斯特和乔的心意。”
这顿饭吃得宾主尽欢。每一道菜都获得了热烈的赞美。莎莉和安妮对那从未尝过的“中餐”风味尤其好奇,不停地询问做法。塞莱斯特便解释一些基本的烹饪原理和调味技巧,听得大家连连点头。
乔安静地吃着饭,感受着口中美妙的味道,忽然觉得,之前在手忙脚乱、烟熏火燎中所有的窘迫和慌乱,在品尝到这份由她们共同(虽然她贡献甚微)创造出的美味时,都变得值得了。而且,能和塞莱斯特一起待在厨房……那种感觉,似乎……还不赖?
这个念头让乔的心跳又漏了一拍,她赶紧低下头,假装专注于盘子里那块鲜嫩的鱼肉,耳根却不受控制地悄悄泛红。
七月的阳光如同融化的蜜糖,慷慨地泼洒在康科德的每一寸土地上。贝思怀里抱着一大堆从“匹克威克邮局”——那个由劳里贡献的旧燕屋改造的邮箱——里取出的东西,小心翼翼地走回马奇家。
“梅格,你的手套!说是在劳伦斯花园里找到了。”贝思将失而复得的手套递给姐姐,“但不知为何,只有一只……”
“乔,你的帽子和一封信,都是劳里放的。”
“劳伦斯老先生请我下午过去弹琴,他留了字条。”
“艾米,这盒巧克力是给你的。”贝思轻声补充,将一盒包装精美的巧克力递给雀跃的小妹妹。
乔一把抓过自己的帽子和信。那顶帽子是一顶实用的男士宽边帽,正是她之前向劳里强烈要求的——“我就要能遮住整个脑袋的大帽子!才不管别人觉得像不像男人呢!”她得意地扣在头上,瞬间感觉毒辣的阳光被隔绝在外。接着,她撕开劳里的信,快速浏览起来。
“嘿!大家听着!劳里说,他那些英国朋友明天就到!有男有女!他计划明天去长草坪搭帐篷,全班人马划船过去,野餐、玩游戏、点篝火,玩上一整天!”
这个消息立刻引起了轰动。梅格开始思考穿什么裙子既方便活动又得体;艾米憧憬着与来自英国的、更有教养的客人交往;贝思则有点担心野外的小虫子,但更多的是对集体活动的期待。
然而,在一片兴奋的嘈杂中,乔的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再次投向窗外那个邮箱,又扫过姐妹们手中各自收到的物品,心里忽然空了一块,泛起一丝难以言喻的失落。
没有塞莱斯特的东西。
自从塞莱斯特也拥有了一把邮箱钥匙后,乔不止一次偷偷往属于塞莱斯特的那个格子里塞过小纸条——有时是读书时遇到的犀利观点,有时是形状奇特的鹅卵石,甚至是一朵她觉得形状很特别的野花。她总是怀着一种隐秘的期待,希望能在邮箱里发现塞莱斯特的回应,哪怕只是一句简短的“已阅”。
可是,从来没有。
乔甚至怀疑,她到底有没有用那把钥匙打开过属于她的格子?这个邮箱设计巧妙,有三个不同方向的锁孔和内部格位,彼此间隔,投递和取件互不干扰。或许塞莱斯特压根就没留意到那些被小心翼翼塞进去的心意?这个念头让乔感到一阵莫名的气闷与委屈,还夹杂着一丝不敢深究的怯懦。她不敢去问塞莱斯特,仿佛一旦问出口,就会暴露某种连自己都没想清楚的、过于在意的心思。
“乔?你怎么了?”梅格注意到妹妹在走神。
“没、没什么!”乔猛地回过神,用力拍了拍脸颊,像是要把那些杂乱的念头拍散,“我在想明天该带什么去野餐!对了,劳里信里还说,他的家庭教师布鲁克先生也会去,负责看管他们男孩子。而女孩子这边,由一位来自英国的淑女,凯特·沃恩小姐负责照看。劳里特意提到,这位凯特小姐有点高傲,他希望塞莱斯特能……嗯,‘挫挫她的锐气’?”乔说到这里,忍不住补上一句,“塞莱斯特才不会做这种事呢。”
第二天果然是个绝佳的野营天气。天空湛蓝如洗,阳光明媚却不至于酷热。两支队伍在河边汇合,准备分乘两条船前往长草坪。
劳里的英国朋友们果然引人注目。内德·莫法特和安妮·莫法特也来了,莎莉·加德纳自然在列。而焦点无疑是沃恩姐弟——弗雷德·沃恩、弗兰克·沃恩以及他们的姐姐凯特·沃恩。
凯特小姐确实如劳里所说,是一位典型的英国淑女,容貌自不必说,仪态无可挑剔,眉宇间带着几分高傲,衣着却没有想象中华丽。这让梅格暗暗松了口气。
“乔,你就不能戴一顶正常点的女帽吗?”梅格压低声音,“这样太奇怪了。”
乔满不在乎地扶了扶帽檐:“我觉得很好!它能挡住所有阳光,而且很舒服。凭什么帽子还要分男女?女士就只能戴那些装饰着蕾丝、风一吹就掉的玩意儿吗?”说着,她的目光下意识转向刚走过来的塞莱斯特。
塞莱斯特今天穿着一身利落的浅色衣裙(依旧是幻象咒下的效果),既符合场合,又不失优雅。她听到乔的话,目光落在那顶实用的宽边帽上,赞同地点了点头:“功能性和个人舒适度确实是选择衣物的首要考量。乔的观点很有道理。”
得到塞莱斯特的肯定,乔立刻挺直了腰板,得意地朝梅格扬了扬下巴,脸上绽放出灿烂的笑容,那顶“奇怪”的帽子似乎也显得理直气壮了许多。
凯特小姐将这一幕看在眼里,对塞莱斯特生出了浓厚的兴趣。“格兰杰”这个姓氏虽然普通,源于那些管理粮仓与农场的人,带着浓厚的田园气息,绝非贵族之流,可这位小姐气质却与众不同——沉静中自有力量,与她在英国见过的许多闺秀迥然相异。她仪态优雅地走向塞莱斯特,带着良好教养的英式口音,矜持而友善地开口:“格兰杰小姐?听劳里说,您也来自英国?真是令人亲切。不知您过去主要在哪个郡生活?”
塞莱斯特回以清晰纯正、带着伦敦上流社会口音的英语,“我过去主要居住在伦敦。不过,正如您所见,目前我暂居康科德。”她语气自然地转而关注当下的聚会,“今天的天气对野餐来说真是再理想不过了,不是吗?”
两条船载着满船的笑语和期待,驶向不远处的长草坪。船桨划破清澈的河水,激起阵阵涟漪。当船只靠岸时,映入眼帘的景象没有让人失望。
一片宽阔平整的绿茵地紧邻河边,中央支起了一顶宽敞的白色帐篷,旁边已经摆好了长桌和椅子。不远处,槌球比赛用的三柱门已经立好,等待着激烈的角逐。
劳里张开双臂,像个骄傲的主人,大声宣布:“欢迎各位!欢迎光临‘劳伦斯营地’!”
年轻人欢呼着跳上岸。阳光、草地、河流、帐篷,以及即将开始的无尽游戏和美食,构成了一幅完美夏日的图景。所有的拘谨和隔阂,似乎都在这一刻被抛到了脑后,只剩下对快乐的向往。
槌球比赛很快就在草坪上热烈地展开。年轻人分成两队,木槌击球的清脆声响和欢笑声此起彼伏。然而,比赛的和谐很快被打破。弗雷德·沃恩,那位看起来颇为健壮的英国少男,在比赛中明显耍了小聪明——他趁人不注意,用脚悄悄挪动了自己的球,以便获得更有利的击球位置。
“嘿!弗雷德!”乔眼尖地发现了,立刻叫了出来。她握着木槌的手紧了紧,灰色的眼眸里燃起怒火。她几乎是下意识地瞥了一眼正坐在帐篷阴影下的折叠椅上观战的塞莱斯特。一股莫名的维护感涌上心头——塞莱斯特也是英国人,弗雷德这种作弊行为,简直是在给所有英国人,尤其是给塞莱斯特脸上抹黑!
“不是每个英国绅士都像书上写的那么完美无缺,”乔压低声音,气哼哼地对旁边的劳里抱怨,努力克制着没有直接冲弗雷德吼出来,“这家伙简直是在给英国人丢脸!”她最终还是把冲到嘴边的更难听的话咽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