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贝思这边充满温馨和音乐的氛围截然不同,小艾米最近却陷入了一场不大不小的愁苦之中。
这天在沙龙上,大家注意到艾米有些心不在焉,甚至偷偷叹气。在姐妹们的追问下,艾米才支支吾吾地道出了原委:她在学校里欠了同学“一打腌酸橙”。
原来,不知从何时起,艾米的学校里流行起了一种以“腌酸橙”为硬通货的攀比风潮。这种酸橙本身味道并不好,但在物资相对匮乏的学校里,难得的水果经过腌制后,竟成了学生们之间交换物品的“货币”。可以用它来换取橡皮、铅笔、漂亮的玻璃珠,甚至是小小的戒指等物品。
艾米凭借着自己一定的社交能力和绘画才艺(她有时会画些小画交换),也获得了不少酸橙,初步在学校里建立起了“声望”。然而,这种社交圈的规则是,获得馈赠后也需要相应地回赠,以维持关系和地位。艾米最近收到了不少酸橙,但她却没有足够的钱去购买同等价值的酸橙来回赠别人,这让她陷入了债务和可能失去“面子”的困境。
“所以,你现在需要多少酸橙,或者说,需要多少钱来解决这个问题?”梅格问。
艾米垂头丧气地说:“我需要……两角五分钱,才能买够一打酸橙还给她们。”
这个数额再次让旁听的塞莱斯特对此时的物价有了更具体的了解。两角五分钱,对于马奇家来说,可能是一笔需要仔细规划的小开支,尤其是在她们目前经济拮据的情况下。
“我明白了,这本质上是一种学生间自发的、雏形的社交货币和交换体系。酸橙虽然味道不佳,但在这个季节属于比较难得的水果,具有一定的稀缺性,被赋予额外的价值并在小圈子里流行起来,并不意外。”她看着艾米苦恼的小脸,继续说道:“这种体系运行的基础是互惠和信誉。你获得了‘货币’酸橙所带来的社交优势和物质交换权,自然也需要承担相应的‘偿还’义务。一旦无法履行,之前积累的‘信用’和地位可能会迅速崩塌。”
艾米听得似懂非懂,但明白塞莱斯特说中了要害,她更加沮丧了:“那我该怎么办?我没有那么多钱……”
梅格看着妹妹,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她知道两角五分钱对家庭来说意味着什么,可能是好几天的面包钱。她轻声说:“艾米,或许你应该一开始就不要参与这种……”
“现在说这些已经晚了,梅格。”乔说道,她虽然不认同这种攀比,但更看不得妹妹为此愁眉苦脸,“关键是现在怎么解决。”
她转向艾米,语气直率:“说实话,靠别人帮你一次,下次呢?你指望用酸橙换来羡慕,可羡慕背后又剩下什么?你真想一直被人情和物质牵着走吗,艾米?”
艾米咬住嘴唇,陷入沉默。
这时,梅格轻轻叹了口气,从自己的小钱包里仔细数出两角五分钱,递给艾米。“先拿去吧,把眼前的困难解决了再说。”
艾米惊喜地接过钱,长舒一口气:“谢谢你,梅格!”
塞莱斯特静静看着这一幕,并未阻拦,只是对艾米说道:“梅格帮你解决了眼前的困难,这很好。但你要记得,这终究只是‘这一次’。依赖别人的资助,或是不断用物质来维系关系,总归不是长久之计。”
艾米握紧手中的钱,听着塞莱斯特的话,脸上的欣喜渐渐沉淀。她郑重地点了点头:“我明白了,塞莱斯特姐姐。我会好好想想的。”
第二天中午,马奇家温馨的午餐氛围被一阵急促而委屈的哭声打破。艾米冲进家门,脸上挂满了泪痕,金发凌乱,她直接扑进闻声而来的马奇太太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妈妈!呜……我的酸橙……戴维斯老师……他……”
一家人立刻围了上来。梅格心疼地拉起艾米的小手,只见手心红肿,显然是受了责打。贝思看到妹妹受伤的手和崩溃的情绪,感同身受,眼圈瞬间就红了。乔的火爆脾气一点就着,眼睛里几乎要喷出火来。
“怎么回事?艾米,慢慢说!”马奇太太强压着怒火和心疼,柔声安抚。
艾米抽噎着断断续续讲述了经过。她拿着用梅格给的钱买来的二十四个腌酸橙,兴高采烈地回到学校,正准备偿还“债务”并炫耀一番,却被一个忌忮她的同学告发了。而那位以严厉刻板、热衷于制定各种禁令闻名的戴维斯老师,早已明确宣布酸橙是“违禁品”,认为它们会引发攀比和混乱。
这位戴维斯老师,在学生中的口碑实在算不上好。尽管他精通希腊语、拉丁语与代数,在学识层面或许担得起“好老师”之名,可在教学方法、个人性情与道德表率上,却几乎一塌糊涂。他性情急躁,缺乏耐性,惯用高压与羞辱来维持课堂秩序;他曾没收口香糖,烧毁学生私藏的小说画报,严禁任何被他视为“不庄重”的言行。戴维斯似乎总在竭尽全力,试图把五十个鲜活灵动的姑娘,“规训”成他眼中规矩矩矩的模样。
艾米撞到了枪口上。戴维斯老师勃然大怒,他不仅强迫艾米将二十四个酸橙两个两个地丢出窗外,来回跑了整整六趟,还在全班面前用戒尺打了她的手心,最后罚她站在讲台上,一直站到下课。
这对于自尊心极强的艾米来说,无疑是公开处刑和奇耻大辱。同学们的眼光(有同情,也有幸灾乐祸),手心的疼痛,以及那种被当众羞辱的难堪,彻底击垮了她。
“我再也不要回那个学校了!呜……”艾米哭喊着,声音里充满了绝望。
马奇太太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她紧紧抱住小女儿,语气斩钉截铁:“好,不回去了。这个学,我们不上了!”
梅格一边流着泪,一边小心翼翼地用甘油给艾米涂抹红肿的手心,动作轻柔,仿佛怕再弄疼她一分。贝思有些不知所措,为妹妹承受的一切感到难过。乔则在客厅里来回踱步,拳头攥得咯咯作响,嘴里低吼着:“那个老暴君!我真想……真想……”
厨房里,汉娜嬷嬷正在准备午餐,她用力捣着土豆泥,每一下都仿佛砸在戴维斯老师的头上,嘴里念念有词:“让那个欺负小孩的混蛋也尝尝这滋味!”
就在这时,塞莱斯特正好应邀前来,准备共进午餐。她一进门,就感受到了屋内凝重的气氛,还有艾米那压抑不住的抽泣声。
“发生什么事了?”塞莱斯特问。
乔立刻像找到了主心骨,语速飞快、带着难以抑制的愤怒将事情经过复述了一遍,末了还不忘加上一句:“……学生们私下都说他是个紧张的女巫,粗暴得像头熊!简直是……玷污女巫这个词!”
塞莱斯特安静地听完,那双棕色的眼眸里闪过一丝冷冽的光。她没有立刻发表激烈的言论,而是走到艾米身边,轻轻检查了一下她的手,确认只是皮肉伤,未伤及筋骨。然后,她看向马奇太太,“马奇太太,我认为这件事不能就这样算了。这不仅关乎艾米个人的委屈,更关乎教育的本质和一位教师的职业道德。如果您允许,我愿意陪同您和艾米,现在就去学校,找校长谈谈。”
马奇太太正有此意,塞莱斯特的提议和支持让她更加坚定。“好!我们这就去!梅格,乔,你们也一起来。”
于是,马奇太太、塞莱斯特、乔、梅格,以及眼睛哭得红肿的艾米,一行人径直前往学校。
校长办公室里,校长起初还想打个圆场,毕竟戴维斯老师确实负责了几门重要的课程。但当塞莱斯特开口时,情况立刻不同了。
塞莱斯特今天穿着得体而考究(在幻象咒下),气质沉静,谈吐间自然而然地流露出一种属于上层人士的从容与权威,让校长不敢怠慢。她语气始终保持温和有礼,但每一个字都像经过精心打磨的利剑,让人难以招架。
“校长先生,”塞莱斯特开口说道,“我们理解学校需要纪律,但纪律不应等同于粗暴的压制和人格的羞辱。戴维斯老师的行为,在我看来,暴露了几个值得深思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