劳里无奈地耸耸肩,显然对弗雷德的行为也有些不满,但作为主人,他试图缓和气氛。
乔将怒火化为了动力。她更加专注地投入到比赛中,动作迅猛而精准,每一次挥杆都带着一股不服输的劲头。最终,凭借着实力和一股狠劲,她成功赢得了这场比赛。当她的球最终撞上终点柱时,她扬起下巴,带着胜利者的姿态看了弗雷德一眼,虽然没再说什么,但那眼神分明在说:“看,靠真本事才能赢!”
弗雷德有些讪讪地摸了摸鼻子,没敢再吱声。
比赛结束后,大家开始准备午餐。仆人们将带来的食物一一摆上铺着白色桌布的长桌:烤鸡、火腿、各种沙拉、馅饼、面包、黄油,还有一大桶冰镇的柠檬水。食物看起来很丰盛,充满了野趣。
然而,真正的“野趣”很快就不请自来。橡树的果实偶尔从头顶掉落,小小的蚂蚁循着食物的香气在桌布上探索,一两只不小心迷路的小蜘蛛晃悠悠地垂下丝线,甚至还有毛茸茸的毛毛虫在桌角缓慢爬行。
“哦,天哪!”梅格小声惊呼,小心翼翼地用叉子将一只靠近她盘子的毛毛虫拨到草地上。她虽然喜欢自然,但对这些多足的小生物还是有些发怵。
午餐时,大家各自找伴坐下。梅格意外地和凯特·沃恩相谈甚欢。凯特虽然初时显得有些高傲,但在梅格温和得体的谈吐和真诚的态度下,渐渐放下了架子。她们聊起了文学、园艺和音乐,发现彼此有不少共同话题。
艾米也被安妮·莫法特的写生本吸引,两个对艺术有兴趣的女孩凑在一起,讨论着构图和色彩。安妮惊讶于艾米虽然年纪小,但观察力和品味都相当不错。
倒是莎莉·加德纳,看着梅格和凯特聊得热火朝天,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在此之前,她一直觉得自己和梅格是最聊得来的朋友,现在看到梅格和这位新来的英国小姐如此投缘,不免生出几分酸溜溜的怨念。
午餐后,稍事休息,更轻松的游戏环节开始了。大家围坐成一圈,先是玩起了“废话连篇”,也就是故事接龙。每个人都得为一段即兴编造的故事添砖加瓦,情节往往变得荒诞离奇,引得众人阵阵大笑。
接着,他们又玩起了“真言游戏”。抽中特定签的人必须回答其他人提出的问题。乔今天运气似乎不太好,接连被抽中。
“乔,说说你最大的缺点是什么?”一个男孩问道。
乔挠了挠头,爽快地回答:“脾气急躁!我知道,我总是一点就着,像炮仗一样。”大家都笑了起来,显然深有同感。
“那你喜欢谁?”另一个更八卦的问题接踵而至。
乔几乎是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塞莱斯特!”
这个答案让现场静默了一瞬,随即爆发出更大的笑声和起哄声。乔的脸瞬间红透了,但她并没有退缩,反而挺直了腰板,像是要捍卫自己的答案。
一直安静坐在外围、没有参与游戏的凯特·沃恩此刻微微挑眉,露出了一个“果然如此”的表情,轻声对旁边的梅格说:“我果然没看错,马奇小姐(指乔)似乎非常崇拜格兰杰小姐。”
乔听到了这话,立刻大声补充,“当然啦!因为她太厉害了!”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投向塞莱斯特,带着毫不掩饰的、炽热的钦佩。
塞莱斯特正抿着柠檬水,被这声宣告呛得轻咳了一下。
另一边,凯特也拿出了写生本,梅格饶有兴致地在一旁观看。两人讨论着素描的技巧与取景的角度,气氛轻松融洽。
然而当凯特得知梅格是一位幼儿家庭教师时,脸上不由掠过一丝讶异,那眼神里似乎带着某种不易察觉的……审视,仿佛这个身份比她预想的要低微一些。
这细微的变化被塞莱斯特察觉,细心的梅格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
“这有什么可吃惊的,沃恩小姐?如果我没记错,英国本土对女性受教育和就业的环境,此刻也谈不上多么优越,甚至可以说有过之而无不及。一位女士能够凭借学识与品行获得一份体面的工作,自力更生,难道不值得尊重,反而需要惊讶吗?”
“那些显而易见的枷锁与偏见,我们已经体会得够深了。富足家庭的女性尚且如此,家境普通甚至贫寒的女性,生存与发展的空间自然更为狭隘。”
塞莱斯特的话如一阵清冷的风,瞬间拂去凯特脸上那点不自然的讶异,也让周遭短暂安静了片刻。凯特脸颊微红,张了张嘴,最终只是低声道:“你说得对,格兰杰小姐,是我失礼了——我现在明白为什么马奇小姐对你如此推崇了。”她看向梅格,忽然认真地说,“我在英国确实见过一些出色的家庭女教师,她们值得尊重。”
一旁的布鲁克先生——劳里的家庭教师,不禁感慨道,“这个时代,留给那些凭学识与辛劳谋生的人的空间,往往太过狭窄。我们就像走在一条窄巷里,两边是高墙般的偏见与旧俗。因此我始终觉得,任何敢于在这条路上坚持前行的人,其勇气与尊严,都值得最深的敬重。”
就在这时,内德·莫法特骑着一匹租来的老马嘚嘚地跑了过来,在众人面前,尤其是女士们面前,刻意展示着他那并不算太高明的骑术。他勒住缰绳,让马扬起前蹄,试图做出一个潇洒的姿态,可惜那老马动作迟缓,只惹得几个男孩发出几声稀稀拉拉的哄笑。
不远处,格莱丝和艾米正凑在一起聊着马匹。艾米虽然对骑马不甚了解,但凭着从绘画中学到的观察力,也能说出些关于马匹形态的皮毛,这让格莱丝觉得这位美国小姑娘颇有几分见识。
在她们身后,弗兰克·沃恩因为腿伤未愈,一直拄着拐杖,闷闷不乐地坐在一块大石头上。他觉得自己像个局外人,无法参与那些跑跳的游戏,心情不免低落。然而,让他有些意外的是,那个一直安安静静、看起来最胆小的马奇家三小姐——贝思,竟慢慢挪到了他身边。
贝思看着弗兰克紧锁的眉头和孤零零的身影,心里充满了同情。她想起了自己那些被塞莱斯特姐姐打理得干干净净的娃娃,想起了劳伦斯老先生无声的善意,觉得不能让任何人在这里感到被冷落。她鼓起生平最大的勇气,用细弱的声音开口:“沃恩先生,您的腿……还疼吗?这里的风景很美,坐着看看河水,听听鸟叫,也很舒服的。”
弗兰克愣了一下,抬头看着这个脸颊微红、眼神清澈温柔的姑娘,心中的烦闷奇异地消散了一些。他勉强笑了笑:“谢谢关心,马奇小姐。好多了。是的,这里的景色……确实不错。”
梅格、乔和艾米远远看到贝思竟然主动和一位陌生的年轻绅士搭话,而且看起来交谈得颇为顺利,都惊讶地交换着眼神,脸上露出欣慰又骄傲的笑容。她们的贝思,真的在一点点变得勇敢。
午餐的残余香气引来了一只好奇的红狐狸,它在树林边缘探头探脑,很快又机警地溜走。一群野鹅排成人字形,嘎嘎叫着从头顶飞过,消失在远方的天际。湖对岸,不知是谁家的狗,似乎被这边的热闹惊动,发出一阵持续的、洪亮的狂吠声,与年轻人的笑语交织在一起。
不知不觉,太阳已经西沉,天边染上了绚丽的橘红色。仆人们开始收拾餐具,折叠桌椅。愉快的野营日接近了尾声。
内德·莫法特多少有些闷闷不乐。他发现自己几次试图与梅格搭话,对方都只是礼貌而简短地回应,更多时候是和凯特、安妮等其他女士们待在一起聊天。他想起之前莫法特家晚会后的一些风言风语,以及梅格可能因此对他产生的看法,心里不免有些懊恼和挫败。他转头向身边的莎莉·加德纳抱怨:“马奇小姐今天似乎格外……忙碌。”
莎莉早就看出内德的心思,但她明显站在梅格这边,闻言只是挑了挑眉,语气带着点揶揄:“梅格当然忙,她要和新朋友交流,要欣赏风景。难道你以为所有姑娘都得围着你转吗,内德?”
这时,他的妹妹安妮恰好走过来,听到了后半段对话。她亲昵地挽住哥哥的胳膊,但说的话可不算太客气,“哦,内德。难道你还没看出来吗?梅格今天和我们在一起非常自在,这正是她的可爱之处——她清楚地知道如何做真正的自己,而不是为了任何人的青睐而表演。”她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臂,语气转为善意的调侃,“所以,我亲爱的哥哥,别再用你那点小小的虚荣心去衡量她了。她很快乐,这难道不是最要紧的事吗?”
这番来自妹妹的贴心话,比任何外人的讽刺都来得有效。内德脸上闪过一丝被说中心事的窘迫,终于讪讪地走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