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家妍看着我,语气微微软下,近乎劝诫地看着我,沉默片刻,才说:
“你还年轻,没有必要把时间浪费在这里。”
于是,我的告白在此终止。
可是,她口中的浪费,到底指的是什么呢?
是Gee的死因吗?是觉得我尚且年轻,不该将时间浪费在办公室权斗吗?还是仅仅针对那句告白,想让我打消念想呢?
之后数日,我仍得不出结论。
时间日复一日的流逝,我依然喜欢她。
偶尔例会,我身为最早的“妍家军”,总能近水楼台站在她身侧,这时我偷偷观察她,便会看见她微微下垂的眼尾,有点凌厉的眉峰,白茶的香气萦绕在发间,整个人闪闪发光。
这时,正在决定PrimeTime议题的她就会略微停顿,目光警告性地瞥来,却没有多言。
我视之为纵容。
起初我觉得自己好糟糕,年龄又小,又是女孩,究竟如何才能再靠近她呢?可是渐渐地又有点庆幸,好在我年轻,又是女孩,在不那么严肃的场合,她极少数时候,也会用前辈的口吻教导我,说Gloria,其实你很适合做新闻。
为什么这么说?我问。
那时,在清吧柔和的灯光下,她微微眯起眼,似乎审视着我,少顷才说,你有野心,有语言天赋。八面玲珑,心肠还软。
前两句尚且能理解,后两句好似不是夸赞。我又不敢轻易反驳她,便抬起眼,小心翼翼问,真的吗?
她便撑着脸,忍俊不禁似的笑起来。
在工作之外的时间里,她总是这样,以一种近乎宽和的目光注视着我,仿佛正透过我凝望着什么。
后来我才意识到,她看向的是自己的过去。
然而,彼时我尚且不懂她的挣扎,只是借着酒意,微微凑近了她。
她平日总是一副游刃有余的神色,哪怕被Kingston贴脸挑衅也能回以微笑,然而这时候,我却注意到她眼睫的轻微颤动,柏木香水的气息混着清浅的酒味,伴着昏暗的灯光笼罩住我。
我听见自己心脏狂跳,酒意上涌,耳根滚烫。
我以为自己该借机说点什么。甜言蜜语也好,真心告白也罢,这样好的机会,伶牙俐齿的新闻工作者总能找到切入点。
或者再唐突一点、悄悄亲上她的脸颊——多好啊,小说里不都是这么写的吗?
可最后什么也没说。
眼泪像开了闸似的,我直直地望着她,泪珠断了线般不住落下。
在张家妍略微错愕的目光中,我开始流泪、啜泣。
难道我天生庸俗吗?上海到香港,一千四百多公里,我千里迢迢奔赴SNK,满怀敬畏,学的第一课是站队。
好几回我唾弃自己。Ivan叫我争,我便争;叫我听话,我便听话。做文家军和妍家军又有什么区别,我这么懦弱,谁会在意我的煎熬。
可家妍,一面教导我、视我为利刃;一面又拉上幕布,轻声叫我不要浪费时间。
她明明也心软。
一眨眼,泪珠又不住滚下。滚到最后,不知是在为自己而哭、为她而哭,还是为我与她不可能而哭。
“别哭了。”
张家妍有点无奈。
她伸手抽出纸巾,一二三张,叠好递来,近乎温和地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