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起头,看着这片困住罗伟、也困住无数山里孩子的大山。
“我们病在只看得见分数,看不见人心。病在把坚强当成理所当然,把求救当成矫情。病在以为吃饱穿暖就是全部,忘了心里的洞,才是真正杀人的东西。”
她的眼泪止不住地流。
“罗伟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只要这种误解还在,只要心理的荒漠还在,悲剧就会一遍又一遍地上演。”
陈娟娟靠在她肩上,哭得浑身发抖。
两个女老师,在寂静的山林里,抱着一个已经冰冷的孩子,第一次如此真切地触摸到了这片土地上,那些被忽视的、沉痛的伤口。
海市的夜晚,华灯初上。
楚月一个人坐在公寓的落地窗前,手里拿着一杯威士忌,琥珀色的液体在杯中晃动。她没有开灯,窗外的城市霓虹映在她脸上,明明灭灭,像她此刻混乱的心绪。
茶几上,摊开着几个文件夹。里面有照片,有复印件,有手写的笔记——都是莫平平留给她的。
那个沉默寡言、总是微微低着头的新老师,在生命最后的时刻,选择把所有的秘密,托付给了这个在电梯里偶遇、帮她搬过几次资料、偶尔会一起在食堂吃饭的、还算友善的同事。
楚月记得莫平平把东西交给她时的样子。那是一个周五的傍晚,办公室里人都走光了。莫平平敲开她办公室的门,脸色苍白得像一张纸,眼睛红肿,但眼神很平静,平静得吓人。
“楚老师,这个……麻烦你帮我保管一下。”她递过来一个牛皮纸袋,“如果……如果我出了什么事,请你把它交给值得信任的人。”
楚月当时愣了一下:“莫老师,你怎么了?是不是遇到什么困难?”
莫平平摇摇头,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没什么,就是……有点累。楚老师,谢谢你平时帮我。你是个好人。”
说完,她就转身走了。背影单薄,脚步虚浮。
楚月当时没多想,只觉得莫平平状态不好,可能需要休息。她把纸袋随手锁进了抽屉。
三天后,莫平平跳楼了。
楚月打开那个纸袋,才发现里面装的是什么——食堂招标的假合同复印件,捐款账目的异常记录,等等很多很多,她不敢相信这个女孩临死前都经历了什么。几张偷拍的王德旺、方帆与不明人士会面的照片,还有一封长长的遗书。
遗书里,莫平平详细记录了自己如何发现财务问题,如何被苏浩洋施压,如何在抑郁症和良心谴责中煎熬。最后一句是:「我不知道该相信谁,但楚老师,你帮过我,我觉得你心里还有温度。如果可能,请让真相见光。」
楚月当时吓得魂飞魄散。她第一时间想的是销毁,但鬼使神差地,她留了下来。她把这些东西藏到了一个更安全的地方,然后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后来,林晚舟出事。楚月拍下那张吻照,最初只是想拿捏一下方帆,争取教学能手的名额。她没想到,方帆和王德旺看到照片后,反应会那么大。
现在她明白了。
他们怕的,根本不是林晚舟的“师德问题”。他们怕的是,林晚舟手里可能握着莫平平留下的证据。他们以为,以林晚舟那种“爱管闲事”的性格,莫平平很可能把东西给了她。
所以,他们要彻底毁掉林晚舟,让她身败名裂,永无翻身之日。这样,即使她手里有证据,也没人会信一个“道德败坏”的老师的话。
多完美的算计。
而她楚月,无意中成了他们手里最锋利的那把刀。
楚月仰头,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辛辣的液体灼烧着喉咙,却浇不灭心里的寒意和……一丝迟来的悔意。
她想起大学时的林晚舟。总是一个人安安静静地看书,笑起来眼睛弯弯的,说话温温柔柔。楚月当时觉得她假,觉得她装,觉得那种单纯的善良在这个世道里显得愚蠢又可笑。
所以当机会来临时,她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更聪明”的路——适应规则,讨好权力,踩着别人往上爬。
可现在,她站到了这里,拥有了曾经渴望的“机会”,手里握着能搅动风云的“筹码”,心里却空得像个破洞。
窗外,这座城市依旧繁华璀璨。多少人在这光鲜的舞台下,进行着肮脏的交易,踩着别人的尸骨往上爬。王德旺、方帆、苏浩洋是,赵宇和他的父亲可能也是,甚至……她自己也是。
但林晚舟不是。
楚月忽然觉得很累。不是身体上的累,是心里那种沉甸甸的、看不到尽头的疲惫。
她拿起手机,拨通了赵宇的电话。
“喂,楚月?”赵宇的声音带着笑意,“想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