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云絮心头一震。
“但他们也撑不了多久了。”萧令珩的声音低下来,“寨中存粮将尽,过冬的皮毛药材短缺。再拖下去,不用乌维动手,这个冬天就能让他们灭族。”
她走回案前,从一堆文书中抽出一封密函,递给苏云絮。
“这是三日前,从赤岩寨送出来的。用赤狄古文字写的求救信,几经辗转,送到了朔方城守将手中。”
苏云絮接过。信纸粗糙,字迹歪斜,用的是某种矿物颜料,暗红如血。她不认得那些文字,却觉得那笔画走势莫名眼熟——与那本古籍上的图腾纹样,一脉相承。
“信上说,他们愿意归附大夏,但有一个条件。”萧令珩看着她,一字一句,“他们要见到‘真正的圣山血脉’。肩有蝶纹,能识古字,能诵火祭之辞。”
书房里死一般寂静。
炭火“噼啪”炸开一颗火星。
苏云絮捏着信纸的手指,一点点收紧。纸张边缘割着掌心,带来细微的刺痛。
“殿下是想……”她的声音干涩。
“本王想送你过去。”萧令珩直截了当,“但不是现在。现在去,是送死。”
她在苏云絮面前站定,距离很近,近到苏云絮能看见她眼中密布的血丝,能闻到她身上混杂着药味的、疲惫的气息。
“乌维的人一定在盯着赤岩寨。你若贸然现身,不等进寨,就会被截杀。”萧令珩的声音压低,带着某种催眠般的力度,“所以,你要等。等一个时机——等乌维的注意力被其他事情牵制,等北疆的局势出现变数,等……”
她顿了顿,伸手,冰凉的指尖轻轻拂过苏云絮的脸颊。
“等你足够强大,强大到能在这盘棋上,为自己争一条生路。”
那触碰很轻,却让苏云絮浑身一颤。
她抬起眼,对上萧令珩深不见底的眸子。那里面翻涌着太多东西——复杂的让苏云絮看不懂。
“在那之前,”萧令珩收回手,转身从案上拿起另一卷书册,“你还有太多要学。”
那是一卷手抄的《北疆地理志》,纸页泛黄,边角磨损,显然被翻过无数次。
“从今天起,每晚戌时,来书房。”萧令珩的声音恢复了平淡,“本王亲自教你。山川地形,部族分布,气候物产,乃至狄戎各部的语言、习俗、图腾……你要在三个月内,全部记熟。”
三个月。
苏云絮看着那厚厚的书册,心头沉甸甸的。但她知道,自己没有拒绝的余地。
“是。”她接过书册,指尖触到冰凉的封皮。
“还有,”萧令珩坐回椅中,揉了揉眉心,倦意如潮水般涌上,“从今日起,你的‘三件事’不必再交给碧梧。直接说给本王听。”
苏云絮一怔。
“今晚就开始。”萧令珩闭上眼,声音渐低,“说吧,这三日,你看到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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戌时初刻,苏云絮准时踏入书房。
萧令珩已换了身衣裳,依旧是玄色常服,但发髻松松挽起,用一根乌木簪固定,神色比午后稍缓,却依旧疲惫。
书案上摊着那卷《北疆地理志》,旁边还摆着几幅手绘的地形图。炭盆里新添了银炭,暖意融融,驱散了些许寒意。
“坐。”萧令珩指了指案前的圆凳。
苏云絮坐下,将这几日观察整理的三件事,一一陈述。
第一件:府中负责马厩的老马夫,昨日午后与一个送草料的外乡人密谈了半个时辰。那人走后,老马夫在厩旁独自坐了很久,神色悲戚。
“奴打听过,那外乡人是老马夫的同乡,从北边来。他们村今秋遭了狄戎游骑洗劫,死伤过半。”苏云絮声音平静,“老马夫的妻儿,都在村里。”
萧令珩静静听着,指尖在书页上轻轻敲击。
第二件:沈曼儿这几日频频往承露殿旧址附近走动,有时一待就是大半个时辰。那里自婉嫔死后一直空置,寻常人避之不及。
“奴婢让柳芽儿借故去探过,殿内并无异常。但沈姑娘每次去,都会在廊下那株枯死的海棠树前站一会儿。”苏云絮顿了顿,“那棵树,是婉嫔生前最爱的。”
萧令珩抬起眼,眸色深沉:“你在怀疑什么?”
“奴婢不敢妄断。”苏云絮垂眸,“只是觉得,沈姑娘的举动,不似单纯凭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