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跟在女孩身后,右转进入拱门。
“我叫小满,你叫什么?”
明月在便签本上写:“明月。”
小满看向明月,十七八岁的女孩子,衣服黯淡、神色黯淡、脸色还透着一点营养不良的黄,似乎没有办法和她的名字产生关联,但是她的眼睛漆黑、剔透、倔强也坚韧,完完全全撑起了这个名字。
傍晚时分,院落的草坪里已经亮起星星点点的暖光。
目光所及,大片绣球花盛放,蓝紫、浅黄、淡绿、深绿层层叠叠,青石板在这其中铺成小路,雨天一定更漂亮。
露天的座位上有人聊天,烧烤炉上的烤串正在滋滋冒油,不远处的年轻人围在一起,男生抱着弹吉他唱歌,猫猫慵懒卧在猫架上,狗狗追着飞盘嬉戏。
空气里都是自由。
如果可以不考虑明天、不考虑赚钱、不用工作,明月想过这样的生活。
她忍不住想,这家民宿的老板一定是个肆意而为、随心所欲的人。
而后,她看到小满径直走向坐在藤编摇椅上的男人。
男人身量颀长,着宽松白色衬衫、浅色长裤,薄薄一册书扣在脸上,似乎是睡着了,微微后仰的姿势,更显脖颈线条流畅、喉结清晰凌厉,皮肤不见阳光般白皙。
微风拂过,有绣球花的花瓣落在他身上,像一个轻而又轻的吻。
明月的脚步和呼吸一起放轻,看到他用来盖脸的、书的名字,是:《当呼吸化作空气》。
小满带着歉意告诉她:“我们老大今天飞机刚落地。”
她说完,又转过头喊正在睡觉的男人:“哥,醒醒,人来了。”
明月的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
他就是资助人叔叔的朋友吗?
男人听见声音,抬手拎起扣在脸上的书,露出他挺直的鼻梁、优越的高眉骨、和过分浓密的眼睫毛。
明月看到一张睡眼惺忪的英俊面孔,男人看起来二十出头,神清骨秀,眉眼周正,骨相无可挑剔。
他从摇椅上坐直,模样懒散,随手捋了把散落额前的碎发,明月发现他有好漂亮的美人尖。
“人我带到了,”小满笑着看了眼明月,为照顾她、特意放慢语速让她读唇,“我去忙,你们聊。”
明月点点头跟小满道谢,脑袋里有根神经慢慢抻直了。
高考结束当天,她沿着学校外的商业街,一家一家问:您好,请问您这里招暑假工吗?
只是当她走进那些门口摆着“招工”的饭店、快餐店、小吃店,老板们看着她,说辞高度一致:“你听不见又不会说话,来了不给我们添乱吗?”
眼下,她背着寥寥几件行李的书包,风尘仆仆站在陌生男人面前,忐忑着在便签本上写下一行字举到他面前:“您好,请问您这里招工吗?”
她站着他坐着,所以可以将那张俊脸尽收眼底。
男人抬眸,视线相对的刹那,明月心脏没来由地漏掉一拍。
她从没有见过他,却似乎在哪里见过他的眼睛——睫毛浓密的桃花眼,在他冰冷白皙的脸上,不显多情、只有冷淡。
仿佛隔着时间的薄雾,看不真切、也无处捕捉。
她静下心神,不让思维发散,继续在便签本上写:“我叫明月,今年19岁,请问我可以来工作吗?我力气很大!”
男人接过,看到原本薄薄的便签本已经变得很厚,上面写满了:
【您好,我是聋哑人。请问西瓜可以切开卖吗?麻烦您了。】
【您好,我是聋哑人。请问肉夹馍可以只加菜吗?麻烦您了。】
【您好,我是聋哑人。我的嗓子很痛,还发烧了,请问我需要吃什么药呢?】
没有一个字提到“苦”,可是每一个字都很苦。
他抬头,确定她的目光落在他的嘴唇上,才开口淡声交代:“去给小满帮忙吧,她会告诉你需要做什么,做一休一,月薪三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