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菌药材:规范采摘,尝试人工培育某些易活品种?与药商建立更稳定收购渠道?
3。基层组织与动员:
绕过或逐步清理“三虎”把持的旧有体系,尝试建立由县衙直接指导、村民推选的“村务会”或“乡老会”,负责组织生产、协调纠纷、传达政令、实施以工代赈等项目。给予其一定自主权和激励。
恢复或新建“社仓”、“义仓”,采用更透明、村民参与监督的管理方式,平抑粮价,备荒赈灾。
4。人才与教化:
在县城或大镇恢复、整顿县学、社学,吸引贫寒子弟。教学内容可适当加入实用知识。
从靠山村调派一两个可靠、有经验的骨干前来协助,作为“种子”。
5。对抗豪强与胥吏:
初期不宜硬碰硬。宜先从清理明显不公、激起民怨的积案入手,树立威信,争取民心。
利用“便宜行事”之权,尝试推行某些新的管理章程,削弱胥吏上下其手的空间。
分化瓦解,拉拢可能争取的中间势力,孤立最恶劣者。搜集不法证据,待时机成熟(如考绩关键期,或有上级关注时)雷霆一击。
6。资金与外力:
初期可能极度缺乏资金。可尝试:清理县衙亏空、追缴欠税;申请上级有限的赈济或工程款项;鼓励本地乡绅“捐输”;以未来税收或特产收益为抵押,尝试与信誉较好的商号合作,引入启动资金。
7。与周继善、王主事等保持联系,争取信息乃至道义支持。
写下这些,迟晏长长吐了口气。计划很粗,很多细节需要根据实际情况调整,甚至可能完全行不通。但他至少有了一个基于调研和分析的行动框架,而不是两眼一抹黑。
他又想到周继善赠送的札记,翻开仔细阅读。其中有一段议论引起他深思:“……为政者,常苦于下情不通,胥吏壅蔽。欲通下情,非仅靠巡察听讼,更当于民间设耳目,亦当使民有直达之途。古之乡老、亭长,本有此意,然日久弊生,反成蠹害。或可仿古义仓、社学之制,择乡民中信实有威望者,授以联络、调解、传达之责,定期集议,直报县衙,胥吏中间环节。然此需主官有绝大魄力与手腕,且需持之以恒,方可见效。”
这与迟晏想的“村务会”思路不谋而合,甚至更具体。周继善果然眼光独到。
数日后,马车终于驶入池州府城。按照程序,他需先至府衙报到,验看文书,拜会上官。
池州知府姓吴,五十余岁,面相富态,对待迟晏这个新科庶吉士倒也客气,但客气中带着明显的疏离与审视。例行公事的勉励叮嘱后,吴知府捋着胡须道:“石埭地僻民贫,历来难治。迟庶常年轻有为,陛下特简,望你好生体会圣意,谨慎行事。遇有难处,可报来府衙。然地方事务,终须地方官自主,府衙亦不便过多干预。”这话听着是放手,实则是撇清责任,也暗示迟晏别轻易来麻烦他。
迟晏恭敬应下,心中了然。府衙的态度,恐怕是观望居多,甚至可能因他“庶吉士”的身份和“便宜行事”的旨意而有所忌惮或不满。
从府衙出来,他寻了个借口,按王主事交代的地址,找到了那位在府衙任经历的故交。此人姓韩,是个干瘦精明的中年吏员,见到迟晏的信物,将其引入内室。
韩经历显然知道迟晏是谁,也不多寒暄,直接低声道:“迟大人,石埭情况,比您听到的可能更糟。乔家把控东北山林茶场,闵家握有西南数村田土兼放印子钱,刘癞子则垄断了通往江边码头的陆路搬运和部分私渡。三家互有勾结,又与县衙户房、刑房几位老吏关系深厚。前任县令……唉,要么同流合污,要么被架空,最后称病求去。”
“县库空虚,账目混乱,积欠颇多。百姓疾苦,去岁寒冬,东山里确有几个村饿死了人,被压下了。如今春荒又至,恐有不稳。”
“县学早已荒废,社学偶有一二,也是名存实亡。衙役捕快,多与地方势力有染,指望不上。”
“大人您有‘便宜行事’之权,或可一试。但切记,初来乍到,切勿急于求成,更勿轻易触动根本。可先从一桩无关紧要却能立威的小事入手,摸清衙门内外人心向背。修路、劝农、整顿社仓等事,虽好,却易触动利益,需有可靠人手和起码的钱粮支持方可尝试。下官在府衙,消息还算灵通,大人若有所需,或遇紧急,可设法递话。”
韩经历的信息,印证并细化了迟晏路上的判断,也提供了更具体的危险预警。
谢过韩经历,迟晏回到驿馆。次日一早,他便带着老仆,离开府城,前往最后的目的地——石埭县。
马车在山道上盘旋,景色愈发苍翠,也愈发荒僻。远处群山起伏,云雾缭绕,近处梯田层叠,却大多显得瘦小。村落星星点点,房屋低矮。
黄昏时分,残阳如血,映照着前方一座依山而建、显得有几分破败的城池。城墙不高,有些地方可以看到修补的痕迹。城门上方,两个斑驳的大字:石埭。
迟晏掀起车帘,望着这座即将成为他未来两年甚至更长时间主政之地的山城。
城门口冷冷清清,只有两个无精打采的守门士卒,并未见有官员衙役迎接——这或许是个下马威,或许只是此地惯常的怠惰。
他放下车帘,坐直身体,整理了一下身上的青色官袍。
“进城。”他平静地对老仆道。
马车缓缓驶过城门洞,踏入石埭县城。
街面狭窄,青石板路多有破损。两旁店铺稀疏,行人面色多带菜色,神情麻木。偶有好奇的目光投向这辆陌生的马车,旋即又迅速移开。
一种沉滞、贫穷而又暗流潜藏的气息,扑面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