闵老爷!迟晏眼神一凝。果然触及到了地方豪强。
“租子?你们租种闵家的地?”
“是……是。租了闵家在山边五亩薄田,往年收成就不够交租,去年收成更差,欠了租子,实在还不上……”
“上岙村像你们这样情况的,多吗?”
王石头眼神黯淡,点了点头,又摇摇头,不敢多说。
迟晏心中了然。他转身对村老道:“这户人家既无犯罪,又重病在身,天寒地冻,岂能驱赶?让他们暂且住下。张虎,赵小五,你们去村里问问,谁家有富余的旧被褥、吃食,暂且接济一些。回头本官自有区处。”
张虎赵小五应了,村老脸色尴尬,连连称是。
离开破屋,迟晏心情沉重。这仅仅是冰山一角。闵家盘剥佃户,逼得人生病无依,可见其霸道。而村老和村民的恐惧与隐瞒,更说明豪强势力对基层的控制之深。
他没有立刻去上岙村,而是继续在坳子村询问,但村民们要么一问三不知,要么言语闪烁。劫案线索毫无进展。
午后,他们向上岙村行进。道路更加难走,几乎是羊肠小道。上岙村比坳子村更小更穷,村里静悄悄的,几乎看不到青壮年,只有些老人、妇孺,眼神麻木而警惕。
迟晏直接找到村里最年长的老人询问。提到劫案,老人同样摇头。但问到闵家,老人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恨意,却很快低下头,只喃喃道:“闵老爷是咱们东家,地是东家的,交租是天经地义……去年年景不好,是咱们自己没本事……”
当迟晏问及村里可有与闵家不和、或曾有过冲突的人时,老人犹豫半晌,才低声道:“村南头……李猎户家,以前因为猎物分配,跟闵家管事的吵过……后来,李猎户进山就少了……”
“李猎户现在何处?”
“他……他去年秋后,说去山外找活路,一直没回来。”
这引起了迟晏的注意。李猎户失踪的时间,与劫案发生时间接近。是巧合,还是有所关联?
他们找到李猎户家,早已人去屋空,只剩下几件破旧家具,积满灰尘。严书吏带人仔细搜查,在灶台缝隙里,找到一小截被烟熏黑的、非本地常见的粗布条,颜色深蓝,质地较硬。而在屋后一个废弃的陷阱里,张虎发现了一把生锈的、自制的小弩,弩机简陋,但力道不小,箭头是磨尖的铁钉。
弩!这可不是普通山民该有的东西,更像是……劫匪或护院私斗的武器?
迟晏拿起那截布条和锈弩,仔细查看。布条边缘有磨损,似乎是从较大布料上撕扯下来的。深蓝粗布,并非本地常见土布,倒像是某些外地行商或护院穿着的面料。小弩虽然粗糙,但制作需要一定的铁匠手艺和常识。
“严书吏,立刻派人查问,去年秋冬,附近是否有商队或护院丢失过类似布料衣物?县城或周边,是否有铁匠能制作或修理此类弩机?”迟晏下令。
“是!”严书吏眼中也闪过精光,显然意识到了这两件物品的潜在价值。
“另外,暗中打听这个李猎户的详细情况,平时与什么人来往,性格如何,有无仇家,最后一次被人见到是什么时候,去了哪里。”
吩咐完毕,迟晏没有在上岙村久留。他怕打草惊蛇。闵家的触角可能就在附近。
返回坳子村的路上,经过一片竹林时,迟晏忽然勒马,指着竹林深处一片被砍伐过的痕迹问:“那片竹子是新近砍的?看断面,时间不长。”
一个本地衙役答道:“回大人,是坳子村的人砍的,应该是年前砍了准备卖钱或者自家用的。”
“竹子销路如何?卖往何处?”
“多是砍了背到山外江边,卖给收竹子的船家,或者自己扎成竹排运出去。价钱贱得很,除去力气,赚不了几个钱。”
迟晏若有所思。东山竹林资源丰富,却因交通和收购压价,价值极低。若能解决运输或初步加工……
傍晚时分,一行人回到坳子村,打算在此借宿一夜,明日再返城。村老安排他们住在村中一处相对完整的空屋。迟晏特意让张虎赵小五带了些粮食和一小块盐巴,送给上午那生病的王石头家。
夜里,山风呼啸。迟晏与严书吏在灯下对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