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青衍刚从贺兰谷突围出来,便收到了北境将军陆天明以身殉国的噩耗,六谷部恨之入骨,将尸体曝晒三日有余,方圆几里臭不可闻。
悲伤与愤怒还未袭上心头,前来支援的晋西军安奉义传朝廷旨意,命她收敛父亲尸身扶柩回都,又是一场孤注一掷的力战,她从水涧城城墙上取回父亲的头颅。
短短几日,以身殉国成了进退失据,进了神都,进退失据成了通敌叛国。
陆青衍想不明白,若真是通敌叛国,缘何要以命相抵。
她想开口解释,又呕出一口血,“阿姐,”连日奔波加上心力交瘁,早已经是强弩之末,她看向长廊下神清骨秀的人,勉强撑着三分神智,“父亲没有。。。。。。”
陆青越摩挲着剑柄的手轻抖,划破了跪着那人的脖颈,血染红了皙白的肌肤,“我母亲乃镇国公之女,从没给我生过什么妹妹。”
她手腕翻转,稍一用力,剑倏地从手中脱离,插进了不远处的砖缝里。
陆青衍眸心震颤,比不安的剑刃还猛,还急,尾音也跟着颤,“你知道我是——”
“这般拙劣,你想瞒得住谁?”陆青越的眼神划过她因不安耸起的眉,轻抿的薄唇,上下吞咽的喉咙,以及平坦的胸口。
陆青衍心神急剧变化,终是体力不支倒了,直挺挺地往地上栽,这要是磕下去,头破血流都是造化。
一只手忽地撑着她的额头,陆青越为这灼热的温度皱了眉,“麻烦。”
将军府外,半个时辰后,青玄终于背着个大夫回来复命了。
屋顶的砖瓦覆了层厚厚的积雪,轻轻一踩便咯吱咯吱响,青玄从房上跳下来,小声喊道:“公子!我把孟大夫请来了!”
背上的大夫被吓得魂不附体,“小公子,你早说走这条道,老朽可不敢来了。”
青玄挠挠头,“孟大夫,我背着你怕什么,真要是摔了,肯定是我在下面给你垫着。”
孟大夫背着个小木匣,头发一半绑着,一半散着,像刚被从床上薅起来的,他摆手,颤声说:“小公子快别说了,我腿软。”
“孟大夫,你可是远近闻名的杏林圣手,人命关天的事,急得很。”青玄心急,顾不得许多,真心实意地解释,他从小生长在市井乡野,进了禁军当差也没什么架子。
民怕官三分,孟大夫可不敢拿乔,忙鞠躬说:“小公子客气,救人心切,老朽懂的,就是不知这病人在哪儿?”
这月黑风高夜,他怎么也想不到是在盛隆大街的背后,神威将军府的门前。
这将军府多少年没人住了,草木茂盛得都要闹鬼。
按照当朝律法,镇守边关的主将每年要回神都述职,目的是加强边境与中央的联系,只是最近两年边地实在不太平,蛮子时常举兵来犯,非主将镇守不可,故朝廷派了内宦监军,改了些许繁文缛节。
陆天明是武官,武官都穷,在幽州吃多了沙子,哪有精力管在神都的将军府,这金玉其外的府门还是修造司每年修缮湘王府,顺带把将军府给捎上了。
谢长淮策马过来,落了满肩的雪,“孟大夫,我替这不知轻重的属下给你赔罪,诊金先付三倍,待看过了病人,再付两成。”
孟大夫忙说:“大人使不得。”
青玄掏出块银锭塞他手里,“孟大夫放心,下次我肯定走大道。”
孟大夫左右推拒,“没有先收诊金的规矩,还是待我先看过病人再说吧。”
他们在将军府外商量得妥帖,青玄上前去敲门,三声叩响,无人来应,“公子,总不会已经昏死过去了吧。”
谢长淮也是难得头疼,想他纵横神都几载,真是没碰见过如此难缠的差事。
阿姐说得对,真是要把脑袋栓腰带上来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