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雨夏
深夜亮灯的手术室外,贺欲燃依旧穿着那件被血浸透了的病号服,被贺军打的一个趔趄,差点撞在阳台。
“你是不是不要命了!”
原来人感觉不到疼的时候,挨巴掌是热的,酥麻的让整个脑袋都混沌,又机械性的转过头。
“贺欲燃,我看你就是疯了!”贺军满眼赤红:“他死不死跟你什么关系!”
“有关系。”贺欲燃看着他,说:“他死,我也不活了。”
贺军像被人当头打了一棒:“你……”
他总认为贺欲燃是自私的,目中无人的,好像世界上任何人,任何东西都无法困住他,让他甘之如饴的说出这么一句话。
“放屁!爱成什么样能让人有这种念头,我看你就是疯了!”贺军不顾他肩膀还在渗血的伤口,一把扯住他的领子:“走,我看你也别在医院待着了,跟我回家,明天就飞淮城!跟我走!”
贺欲燃根本不在乎他说了什么,用力挣脱开他的手:“你去找他了,是不是?”
贺军一愣,脸色有些难看,两人无声的对峙良久。
“对,是,我是去找他了,怎么了?他全都知道了,知道你因为他把自己,把我们家害成什么样了!”
“不是他害了我。”
贺欲燃说:“是我害了他,爸。”
“他明天就高考了,你知道么?”
在抢救的前四个小时里,主治医师曾将贺欲燃堵在手术室的门口。
“患者脑部受到挤压性重创,压迫脑干的淤血块很棘手,就算手术顺利,术后的康复和治疗不彻底,也会烙下病根。”
“轻则记忆受损,重则……会影响正常生活。”
手术室灯泡的光刺痛眼底,贺欲燃撑着身后的窗台站直身体。
“这二十年,你似乎一直在跟我做交易。”
小时候是满分成绩单,换半天的自由外出,再长大一点,是一张复旦录取通知,换来一辆心心念念的跑车。
贺军能给的所有永远都是明码标价的,从不会让他不劳而获。
“我会走的。”
贺军眉目怔松,似乎不相信,他等的这句话贺欲燃会心甘情愿的说出来。
“最后一个交易。”贺欲燃抬眼看他,哭到红肿的眼睛被坚韧刺穿:“我要你把他送去上海市最好的脑科医院。”
他以前一直以为,自己挺厉害的。
想起那晚信誓旦旦和江逾白许下的承诺,现在却变成了一文不值的笑话。
其实他什么都不是,像贺军说的,他就是个失败品。
“我什么都不要了。”贺欲燃摇头,眼泪终于决堤:“我什么都听你的话。”
“我求你了,爸。”
从小到大,就连被打的浑身鞭痕,跪在贺军脚边认错,他也从没说过这句话。
他越说哭的越厉害,到后面体力不支,弯腰蹲下来,他不知道自己现在该怎么办,明明身边都是人,却总感觉孤立无援。
他捂着心口,不停的重复一句话,直到伤口发炎导致发烧晕倒,被蜂拥的医生护士架起来,贺军才听清他念的是什么。
疼。
他说,好疼。
伤口遇到潮湿的雨天,撕裂之后是狰狞的溃烂,回到碧水湾那天,他还是不能完全独立行走。
贺军已经吩咐人来过,东西被搬的差不多,只剩基础的沙发柜床,那几副他喜欢的挂画也被摘走。
他以前总喜欢把家里布置的很满,两百平的房子被零七八碎的小玩意堆的窄小,生活久就看习惯了,忽然被一扫而空,总觉得空的可怕。
贺欲燃的轮椅停在门口,某人似乎走的很急,落地千叶窗没关,最近的雨夜居多,渗进来的雨水弄湿了瓷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