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宋江今天的表现还真的让他们始料未及。
宋江道:“贤弟,是甚么话!此是国家法度,如何敢擅动!”
吴学究一听,明白了,笑道:“我知兄长的意了。……略请到山寨少叙片时,便送登程。”
扶起两个公人来,宋江道:“要他两个放心,宁可我死,不可害他。”两个公人道:“全靠押司救命!”
宋江自杀,虚晃一刀
我们看,自从宋江见了刘唐,宋江接连做出两件事:第一,自杀。
第二,不准开枷。
这两件事都做得极端。
先看第一件,刘唐奉命路上拦截宋江,要礼请他上山,你当然可以不去,但总不至于自杀。
再看第二件,脖子上的枷,固然不可擅动,但是特殊情况下,也是可以解开的。林冲在柴进庄上,就解开过。而宋江自己,后来也解开过。在揭阳镇,投宿穆太公庄上时,两个公人道:“押司,这里又无外人,一发除了行枷,快活睡一夜,明日早行。”宋江道:“说得是。”当时去了行枷,一点犹豫也没有,既不说什么国家法度,也不批评公人“是甚么话”。
有很多人说,宋江的这些行为,可以见出他的虚伪。是的,宋江确实虚伪。但问题是,“虚伪”一词,本来没有什么贬义,它指做出某种姿态。
宋江自杀,就是虚晃一刀,就是要做出姿态。做出什么姿态呢?做出宁死不上梁山的姿态。
不准开枷,更具有象征的意义:那就是他将服从国法,接受惩罚,绝不造反。
所以,吴用一看,就说知兄长的意了。
客观地说,宋江此时是不得不如此。
他不用这样极端的形式,对方会当一回事吗?对方会明白他的真心吗?
要知道,此前,他曾经大张旗鼓地要上山,并且是带了八个兄弟的,而且,他在清风山,已经大张旗鼓地干过一场了。
现在他摆出一副不愿落草的样子,谁会信呢?
为了让人信,他就不得不做得极端一些。
一行人上山到聚义厅上,晁盖说道:“自从郓城救了性命,兄弟们到此,无日不想大恩。前者又蒙引荐诸位豪杰上山,光辉草寨,恩报无门!”
晁盖是个忠厚人,但是,他的这番话里,也许是他无意提到的“引荐诸位豪杰上山,光辉草寨”的话,还是提醒宋江:你可不是什么忠于朝廷的良民啊。这确实让宋江尴尬。
宋江怎么解释呢?
宋江答道:“……本欲上山相探兄长一面,偶然村店里遇得石勇,捎寄家书,只说父亲弃世,不想却是父亲恐怕宋江随众好汉入伙去了,因此写书来唤我回家。……今配江州,亦是好处。适蒙呼唤,不敢不至。今来既见了尊颜,奈我限期相逼,不敢久住,只此告辞。”
把他上次大张旗鼓要上山,轻描淡写成只是要上山探兄长一面了!
即使如此,这番话也是矛盾重重。
既然当初想上山探兄长一面,为何此次却是“适蒙呼唤,不敢不至”?
不敢不至,就是不想来,被逼而来。
既然已经来了,却又为何如此生分,甫一见面,就要告辞?
还是那个用意:和梁山划清界限,越疏远越好。
晁盖道:“直如此忙?且请少坐。”两个中间坐了。宋江便叫两个公人只在交椅后坐,与他寸步不离。且酒至数巡,宋江起身又要告辞。
晁盖是直性子的人,见宋江如此,有些不满,道:“仁兄,直如此见怪!虽然仁兄不肯要坏两个公人,多与他些金银,发付他回去,只说我梁山泊抢掳了去,不到得治罪于他。”
宋江道:“兄这话休题!这等不是抬举宋江,明明的是苦我。……前者一时乘兴,与众位来相投,天幸使令石勇在村店里撞见在下,指引回家。
父亲……临行之时,又千叮万嘱,教我休为快乐,苦害家中,免累老父怆皇惊恐。因此,父亲明明训教宋江,小可不争随顺了,便是上逆天理,下违父教,做了不忠不孝的人在世,虽生何益?如不肯放宋江下山,情愿只就众位手里乞死。”
我们看他这番话,竟然用“一时乘兴”来解释自己上次率众人来投梁山,大概没有人会相信。
而更不堪的是,他把上山称之为“上逆天理,下违父教,不忠不孝,虽生何益”,这置山上众位好汉于何地?这不是骂他们都是不忠不孝、虽生犹死吗?
说罢,还泪如雨下,拜倒在地。晁盖、吴用、公孙胜一齐扶起。众人道:“既是哥哥坚意欲往江州,今日且请宽心住一日,明日早送下山。”三回五次留得宋江在山寨里吃了一日酒。
教去了枷,也不肯除,只和两个公人同起同坐,寸步不离。
宋江对这两个公人确实保护得好,这是宋江忠厚的地方。同时,他知道,一旦这两个公人离开他的视野,就有可能被害;而两个公人一旦被害,他也就没有了退路。
为什么他能想到这些?